这样多疑冷血的刘赐才会相信刘稷与此事完全没有干系,才会觉得刘稷是他仅存父子温情的孩子。
而此时,一个行将末路的父亲会想见自己最优秀的儿子的。
如此攻心之策韩昭是决计想不出来的,而具体实施还要程琚与苏辛周旋、游说、暗示,韩昭起身朝他们鞠了一躬:“有劳二位。”
两人起身回礼:“先生客气。我们只是相信楚王会是给这个饱受战乱之苦的天下带来出路的那一个人而已。”
……
经过数日的研究,柳芸终于将试制的解药熬了出来,她将其从药盒里捧出,交给内侍。
内侍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碗来到刘赐床边,一勺一勺服侍他饮下。
柳芸悄悄瞥了刘赐一眼,又飞速垂下眸。
投毒案看似有了结果,但那个人不过是主子的替罪羊,然而他们如何认为不重要,重要的是刘赐相信那个人就是凶手。
半碗药剂下肚后,刘赐脸色一白,呕出一口鲜血。
柳芸大惊,欲上前查看,但却被从进来的侍卫拉住。
她挣扎着喊道:“如今只有我能救陛下,你们确定要把我抓起来?”
刘赐艰难地抬起手,示意侍卫放开柳芸。
柳芸扑到刘赐床边,抓住他的手腕探脉:“药没错,是陛下身体太虚弱,不胜药力。”
刘赐缓缓抬眼:“朕……朕还剩多久的日子?”
柳芸低着头,单薄的身体微微发抖。
刘赐道:“直说,朕不处罚你。”
柳芸俯身叩首:“民女一定竭尽全力,在半年内找到救治之法。”
刘赐目光微动:“半年吗?”
他再度看向柳芸,用阴冷的声音质问:“如果治不好,朕是不是——可以杀了你以及……以及宣宗药门的弟子?”
柳芸身躯一僵,连发抖都忘了。
刘赐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咳咳!开玩笑的。你们悬壶济世,受到天下那么多百姓感激,朕怎么会……咳咳、伤害你们呢?”
“多谢陛下宽厚。”虽然说着感激的话,但柳芸确信自己没有感觉错,方才刘赐真的动了杀心,他在自己将死之时痛恨那些救不了他却依旧能活下去的人。
刘赐:“退下吧。”
柳芸:“是!”
柳芸走后,内侍上前:“陛下,六皇子与八皇子求见。”
刘赐目光一沉,冷笑了一声:“他们真是孝子,不是吗?”
内侍一愣,沉默着没有答话。
病弱使得刘赐的疑心病急剧加重,来看他他会觉得这些人是盼着他死,不看他他又觉得他们是不是心虚,不管做什么都里外不是人,此时倒是躲得远远的人轻松。
刘泽与刘彦离开后,刘赐召来了自己的亲信,他拽着亲信的袖子,让他附耳到自己嘴边:“去把朕的——朕的三儿子带回来!”
日渐衰微的身体让刘赐对自己的痊愈越来越不抱希望,
刘赐召回刘稷的命令极度隐秘,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有心人终究还是会察觉刘赐的最信任的心腹已不在东都。
然而远在楚地的刘稷并没有等到这道诏书。
带血的帛书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递到了某人面前。
未央宫内,越发虚弱的刘赐召来内侍:“稷儿,咳咳,还没回来吗?”
内侍抓住刘赐的手劝慰:“陛下再耐心等等。”
刘赐悲凉地笑了:“他不想见朕,他怨朕。把韩——把顾崇明叫来。”
韩昭来到未央宫,刘赐抓住他的手将一份诏书塞到他手里,并将他拉到近前:“答应朕,把刘稷给朕带回来。”
最病弱的时候反倒成了刘赐此生最英明的时候,他知道只有刘稷才是最好的继位人选,只有他的三儿子才能带着大翌走向富强。
韩昭拿着诏书叩首领令:“臣,遵旨。”
此夜,两匹快马载着两道身影如箭矢穿越东都城门,朝楚地而去。
韩昭亲自出马,日夜兼程,终于在五天后见到了楚地的城门。
径直入城来到楚王府,韩昭翻身下马,不待侍从通报便大步跨了进去。
花园内,刘稷正带着曜光放风筝,欢笑阵阵。
侍从的通报打断了他们:“王爷,东都来人了!”
一大一小循声回头,一瞬间都愣住了。是曜光先反应过来,飞快地朝韩昭扑过去:“师师公!”
顾崇明的易容曜光见过,不过他小小年纪却能将一张脸记这么久韩昭还是很意外,原以为还要伪装一番,如今看来不用了。
他一把抱起曜光,感叹:“曜光长高了!”
曜光在韩昭怀里奶声奶气道:“曜光一直有乖乖吃蔬菜,没有挑食。”
韩昭摸了摸曜光的头:“曜光真乖。”
“师父!”忽然,一声低沉压抑的呼唤插了进来,韩昭刚想抬头便被一个宽厚的胸膛抱住了,是刘稷。
刘稷扣住韩昭的头,将他的脸与自己贴在一起,低声呢喃:“我好想师父,好想好想。”
这句短短的话似有魔力,撞在韩昭的神经上,让他的心也麻了一下。
他用另一只手揽住刘稷,摸着刘稷的后脑勺:“为师也想你。”他也想不通自己为何会这么想刘稷,比当初分别三年半时还要想。
瞬间,韩昭感到搂着自己的手更用力了,然后他们中间的曜光发出了抗议:“师师公,爹爹,你们挤到我了!”
缱绻黏腻的氛围被曜光一声打破,韩昭一愣,一把把刘稷推开。被推开的刘稷看了看韩昭又看了看曜光,没一个是他舍得发火的,于是他眼一移,目光落到了跟着韩昭回来的耿毅身上。
接收到自家老大的眼色耿毅上前一步,对着曜光笑眯眯道:“彬儿跟叔叔去玩儿好不好?”
曜光往后一缩,更用力搂紧了韩昭的脖子:“不要!我要和师师公在一起!”
耿毅受到了打击,他还了刘稷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因为分开太久,极度思念韩昭的曜光一直黏着韩昭,直到晚上曜光睡了,韩昭才有空和刘稷谈及正事。
听完韩昭的解释,刘稷问道:“他想我回去继位?”
韩昭回道:“大概率是这样。”
刘稷嘲讽地勾起唇角:“师父有没有想过,如果他死了倒好说,一旦他没死,那么痊愈后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
但凡有一点可能,刘赐都不会放开手里的权利。
韩昭神情微黯,刘稷说的事完全可能发生:“但只有回去,你才有继续争的机会。”
刘稷哀伤地看向韩昭,苦涩地笑了:“我会回去。毕竟,我早就不对他的父子情抱什么期待了。”
正确地说,刘稷从来没有对刘赐有过期待,他这样表述,只是为了博取韩昭的怜惜。
他唯一期待的,只有韩昭。
果然,韩昭的脸上露出了心疼的神情,他伸出手,握住了刘稷的手。
而刘稷则反手抓住韩昭,用力一拉,将他揽入怀中,动作快得让韩昭来不及收回手。
刘稷抱得太紧了,韩昭被勒得不舒服想推开他。
“我只有师父了。”这句脆弱的低语让韩昭止了动作,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慢慢搂住了刘稷。
感受到回应,刘稷收紧手臂,将韩昭抱得更紧了。
韩昭皱眉抱怨:“你太用力了,挤到我了。”
刘稷调侃:“师父怎么和曜光一样?”
韩昭不满:“哪里一样?”
刘稷蹭了蹭他:“哪里都一样。”都可爱得让他想藏起来,就是藏起来后想做的事情不一样。
韩昭无奈:“明明你才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刘稷低沉地笑了起来:“不管男人多大年纪,在一些特定的对象面前他们还是会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但他们的确是男人。”
说到此处,刘稷忽然换了一种低沉的语气,修长的手缓缓滑过韩昭的脊背:“师父,觉得我是男人吗?”
以前的他不会敢问这个问题,因为彼时他在韩昭眼中的确不是男人,如今问出来则是因为觉察到韩昭态度里的细微转变。
野狼总是对猎物散发出的气息特别敏感的,是不屑、是防备、是畏惧,还是臣服,都精细地分辨出来……
迟钝如韩昭也察觉到气氛不对了,他抓住刘稷滑到自己腰侧的手:“为师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他的态度很强硬,而他全力要掰开刘稷的手,刘稷也没办法维持这样的姿势。
刘稷不得不松开手,他抬起脸看向韩昭一脸无辜与不明所以。
被这样的眼神一看,韩昭愣住,开始觉得是自己误会了刘稷,方才的暧昧是他心思不纯。心虚之下他复杂地看了刘稷一眼,转身落荒而逃。
被丢下的刘稷独自坐在书房里,手指轻轻摩挲,回味着方才滑过韩昭腰线时的触感:不急,快了,等他成为皇帝,师父将无路可退。他那父亲既然病了,就别好了。
昏昧的烛光中,刘稷低垂着眼,眼底是比夜色更沉的黑。
作者有话要说: 韩 昭:刘稷这幅样子应该是脆弱了,想要安慰。
贰两半:你想多了,他只是发情了想睡你,他就是个欺师灭祖的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