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庭前牌匾的位置还空着,韩昭觑了一眼,扭头问刘稷:“以后这里挂什么?”
他在问刘稷的封号。
刘稷跟着看了一眼后回道:“赵王府。”
封地为赵?
也算意料之中。
如今虽然伪朝归降,但北方佟荣还在,听说也有意愿称帝。两方现在相安无事,不过是因为大战方歇,双方都需要休养生息,如无意外,再过个几年还是要打的。
赵地与佟荣领地接壤,刘赐把刘稷派到那里是需要刘稷帮他守住北方。
这不算坏事,刘赐需要刘稷,就不会拿他开刀。
这座府邸不算顶豪华,乍眼看去没什么奇特,参观完后更是发现的确平平无奇,在暖阁内坐定品茶时,韩昭开口问刘稷:“你带我来看什么?”
刘稷回道:“看我的家啊,如果师父愿意,也可以是师父的。”
韩昭内心一震,他眨了眨眼。这话非常好听,但是:“你要我以什么身份住进来。”
刘稷笑了笑:“什么身份都可以。”
韩昭摇了摇头:“现在不行。”
刘稷回道:“总有一天。”他说得很认真,像是在做一个允诺。
韩昭微不可查地弯了弯嘴角:“为师等着。”
就在两人闲聊之时,刘稷的亲兵找了过来:“将军,之前您派去——外地的人回来了。”
谈话被打断,刘稷看了看韩昭,韩昭示意他尽管去处理事务,于是刘稷起身随亲兵离开了。
时值冬日,外面薄雪覆城,暖阁里的地龙却烧得很暖和。
韩昭一个人呆着渐渐有些犯困,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吵闹,惊跑了所有睡意。
吵闹的来源似乎是一个年轻女子。
只听她高声质问守在门外的亲卫:“刘稷在哪?把他给我叫出来!”
亲卫解释:“夫人,将军真不在里面。”
“骗谁呢?他不在你守这里!”说完她推开亲卫,闯了进来。
这是一个身着桃红绣花襦裙的秀丽女子,她看着很年轻,却梳着妇人髻。闯入暖阁后她扫了一圈,没有找到刘稷,但看到了卧靠在软榻上的韩昭。
韩昭起身,朝女子行了一礼:“属下顾崇明,见过夫人。”虽然不知道是刘稷的哪个夫人,但这样叫应该是没错的。
女子走上前,绕着顾崇明转了一圈,颇有意味地问道:“你就是顾崇明?”
她知道他?虽不解女子为何这么说话,但韩昭还是回道:“是!”
女子对着韩昭感叹:“真是一表人才,莫说刘稷中意你,我见了也欢喜。”
韩昭反问:“夫人这话什么意思?”
女子微微一笑:“字面意思,放心,我不会在意你和刘稷的事的。”
他和刘稷的事?韩昭皱起眉头,那个玩笑好像开得好像有点大了。
“夫人似乎误会了,顾崇明只是三公子的下属,与三公子没有不正当关系。”
女子夸张地“哦”了一声:“这样吗?”
就在她还欲说什么的时候,一声冰冷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叶婵月!你在干什么?”
被叫走的刘稷回来了,立在门口一脸阴沉地看着女子。
叶婵月被这声冷喝与刘稷的冷脸吓了一跳,下意识退了一步,躲到韩昭身后,一瞬间,刘稷的脸好像更黑了。
刘稷跨入暖阁,走到两人近前,韩昭侧身,把位子让给了刘稷。
对自己这个夫人,刘稷的语气很是冷淡疏远:“你来干嘛?”
叶婵月重新壮起胆气回道:“见见我夫君啊,免得以后在东都大街上碰到都认出不来,惹人笑话。”
成亲三年,她见刘稷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要不是还能经常听到刘稷又立下大功、收到刘赐赏的东西,她还以为自己成寡妇了。
这次来东都七天了,刘稷一次都不来看她们,面子功夫都不做,叶婵月深深觉得有这种丈夫,还不如养条狗。
刘稷回道:“见完了?你该走了。”
叶婵月在心里大大翻了个白眼:“自然还有其他事。”要不是有事,她才懒得来找这个狗比。
刘稷:“什么事?”
叶婵月:“现在不方便说。”
刘稷看了一眼韩昭,回道:“我有空去找你。今天之内。”
叶婵月注意到刘稷看韩昭的小动作,她眼珠子转了转,伸出纤柔的手落在刘稷结实的胸膛,柔声道:“那今晚来吧,要不要我给你留饭?”
刘稷冷淡回绝:“不用,你自己吃就行了。”
“那早点来,我等你。”说完叶婵月对刘稷娇柔地笑了,离开时手指有意无意轻抚过刘稷的手背。
而刘稷一脸冷漠,毫无反应。
从头至尾,韩昭一直站在一边,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如今他的身份不适合说什么。
把叶婵月打发走,刘稷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他扭头询问韩昭:“我不在的时候,她没对师父说胡话吧。”
韩昭走回榻边坐下:“说了些。”
刘稷跟上,在另一边落座:“师父不要放在心上。”
韩昭应了一声:“嗯。”
刘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师父——她——我和她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韩昭不明白刘稷这番特地的解释是什么含义。
刘稷愣了一下,是啊,他和叶婵月清不清白关韩昭什么事。
他垂眼解释:“我和她没有什么矛盾,师父不必担心。”
韩昭训诫道:“已娶人为妻,只要她没有过失,你就该好好尽丈夫的责任。”刘稷方才的态度,算得上冷淡恶劣了。
刘稷惨淡一笑:“师父,不是我想这样,是她心里没有我,嫁给我也并非自愿,她甚至——从未与我同过房。”
这次轮到韩昭愣住了,他没想到会这样,夫妻成亲四年而不同房,着实荒谬。按理来说徒弟都把这种事情说出来了,做师父的该给点建议,但韩昭自己都对感情一窍不通,如何能帮刘稷解决家务事。
片刻的静默后,他开口叹道:“她既无意,你也不必纠缠,大丈夫自有大业需要费心。”
不料刘稷反问:“师父爱过谁吗?”
韩昭脸色一僵:“你问这个干嘛?”
刘稷感叹:“徒儿只是觉得师父能这么轻巧地说出这种话,应该是不懂爱吧。”所以才会在大多时候理智到残忍。
韩昭没想到自己尽力的安慰会换来这么一句冒犯的回应,他微皱起眉头,略有不满。
而且刘稷的语气让他觉得自己被看轻了。
他反问刘稷:“为了一个女人失魂落魄、不成人样,这就是你说的爱吗?”
刘稷低声:“未必是女人。”
韩昭:“你说什么?”
刘稷改口:“徒儿失言。请师父不要为我这点烦恼费心,徒儿已经让你操心得够多了。”
刘稷是在让自己别管他?
以前刘稷的事只有韩昭不想管,没有韩昭不能管,如今刘稷对他说出这样的话,让他有了一种被排斥的感觉。
按理来说刘稷已成家立业,有自己的家事很正常,他的失落算什么?
韩昭将心底的情绪摁下:“你自己有分寸就行,我们不要再谈这个话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来还原一下两个人看宅子的对话——
刘稷:如果师父愿意,也可以是师父的家。
韩昭:你要我以什么身份住进来。(我现在又不是你师父)
刘稷:什么身份都可以。(如果是另一位主子就更好了)
韩昭:现在不行。(说得轻巧,大业要不要了?)
刘稷:总有一天。(大业要,你也要。迟早让你当我皇后)
韩昭:为师等着。(等你做皇帝了,我就能安心养老了。)
然后两个人都露出了满意的笑。
第96章 旧物
刘赐的登基大典盛大恢弘,举城同庆。
从皇宫宴会溜出来的韩昭,撞到了同样偷溜出来,在僻静处喝闷酒的程琚。
程琚依靠着栏杆,开口向路过的韩昭搭话:“顾先生可听说过东都三绝?”
未待韩昭回答,他自顾自说了下去:“奇南庭的牡丹、归元乡的醇酒、月白楼的风月……每一样都名不虚传,每一样都不可错过。”
说完他对韩昭一笑:“顾先生若无事,不如来坐坐。”
韩昭坐到,他刚抬手想去拿酒壶,程琚便把酒壶拿走了。
“这酒恕我不能请先生喝。”
韩昭没生气,收回手,问:“这是什么酒?”
程琚回道:“千秋岁。”
韩昭摇头:“没听过。”
程琚弯眼:“这其实是一个字谜。”
韩昭又问:“什么意思?”
程琚回道:“想与一个人相守白头的意思。”
韩昭一愣,霎时明白了程琚的意思。
文人的告白着实婉转缱绻,但在谜底戳破时,却让人忍不住心尖一动。
韩昭垂眼,开口询问:“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虽然面上不在意,但韩昭还是非常介意被自己的弟子说不懂情爱。
回顾过往,只有三个女人在韩昭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娘亲、嫂嫂、昭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