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啊!”罗夜生忙不迭下床去追,背后的伤口却袭来一阵刺痛。他身子一歪,不小心呕了点在床边,这下连小灵猫都开始嫌弃他了,倏地一下跃到窗棂上,躲得远远的。
游光拿着手帕坐到床旁,给罗夜生擦了擦手,做贼心虚道:“既然吃什么都吐,那就别吃了,反正神官也不用吃东西的。”
“那怎么行,我活着不就是为了口吃的吗?你不让我吃东西,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呕……”罗夜生越说越委屈,他以前没这么馋的,可最近却像是饿死鬼附体了一样,满脑子就想着吃。
“要不你睡会儿吧,睡着了就不想吃了。”
“我就是熬夜熬成神的,什么都想,就是不想睡!”
这下游光彻底没辙了,只得看着他可怜兮兮的边吃边吐,然后用手帕帮他擦拭掉嘴角的污秽。曾是富家公子的游光,还是第一次伺候别人,不懂什么叫温柔体贴,擦了几下就把罗夜生唇角擦红了,本来就可怜的小夜巡变得更可怜了。
“瞧你可怜的,真想让日游神来看看你这个样子……”游光坏笑道,要是给云修立见了,估计得抱起来哄吧?
思及此处,游光便走到窗前,往楼外的街巷看了一眼。之前他看见云修立一直在牡丹楼附近兜圈子,好像在守着他们,但此刻对方却不见踪影,也不知是去哪里巡视了。
天空湛蓝,一只白鹤掠过云彩,向着洛河这片繁华之地飞来。
花楼房间内,罗夜生目光呆滞地看着满桌狼藉,因为呕吐的缘故,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酸味,小灵猫都被熏出去了。
“要不我们出去走走?”游光把窗户全打开,他这个鬼都受不了。
心力交瘁的罗夜生正要答应,却听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他心想难道是云修立回来了,但那家伙应该会直接进来,还敲什么门呢?
“是谁?”游光警惕地问了一声,但是来者并没有回答,而是等待片刻又轻扣了两下,游光只好前去开门。
房门打开,一个雪白衣袍的男子正站在那里,俊美的脸庞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就这么轻轻看上一眼,便叫人从内到外的清爽起来。
游光不禁愣住,不知道云神为什么会来这里,作为曾经的敌人,他本能地扣紧了拳头,甚至作出了防御的姿势。云无迹也是微微一怔,后退半步,心想这厉鬼怎么穿着夜巡袍?
“谁啊?”罗夜生够着脑袋往门口瞅了眼,见那白衣翩翩的上神站在门外,周身瑞气千条,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床上弹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前,砰的一声把房门给关上了。
两扇门忽的阖上,云无迹有点目怔口呆,游光也抓不着头脑。只见罗夜生飞快冲到桌前,一把掀起桌布包起满桌食物,一股脑全给塞到床底下,然后又赶紧捋了捋长发,戴上自己的小乌帽。
“你这是?”游光看着罗夜生像诈尸一样复活,整个过程就用了三秒不到,哪里像个正在养伤的人。
“一边待着,别乱说话。”罗夜生边理衣袍边来到门前,容光满面地把房门打开了,“不好意思刚还没起床,不知上神怎么过来了?”
见罗夜生转瞬就焕然一新,云无迹更是有点不明所以。
“如果上神不嫌弃的话,进来说。”罗夜生笑着作了一个请的姿势,把云无迹引到桌前坐下,像模像样地给他倒茶。
云无迹心思细腻,眉眼微微一转,便察觉到了房中异样,但并未表现出不适,而是正色道:“我是专程过来道谢的,谢谢你救我。”
“客气什么,我上次不是……”罗夜生腼腆地扶了扶鼻梁,想起上次的尴尬场景,没有被误会实在是太好了。
“作为谢礼,这是我特意从天界带过来的灵药,对你的身体有益。”云无迹莞尔道,从袖中取出一枚精致的药瓶递了过来。
罗夜生如获至宝地接过药瓶,“太好了,我正巧浑身不舒服!”
“怎么了,要不我给你把个脉?”云无迹关切道,罗夜生便配合地坐下来,把手腕递出来给对方号脉。那手指像冷玉一般,摸着自己的触感真是好极了,罗夜生不禁浮想联翩。
游光狐疑地倚在一旁,心想这云神到底干什么来的?三天两头就私自下凡,也不怕天规惩罚的?
云无迹指尖稍稍一探,果然是喜脉,云氏终于右后了!他按捺着心中的狂喜,面上仍是波澜不惊,“你并无大碍,这灵药每七日一次,服完即可,不适的症状自会缓解。”
“谢谢上神!”罗夜生感激地握住云无迹的手,又觉得自己太过莽撞,冲撞了高贵的上神,忙把手缩了回来。
不料云无迹回手一拉,反把他的手捧在了掌心,柔声道:“好孩子,以后你就是我……”是什么,侄媳妇?
罗夜生疑惑地眨了眨眼,云无迹又道:“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了。”毕竟还没过门,现在就喊侄媳妇好像有点操之过急。
“真的?那我是不是可以不喊你上神了,可以喊你无迹吗?”
云无迹笑着摇了摇头,“我年纪大,是长辈,你喊我叔叔吧。”
“……为什么要喊叔叔?”罗夜生费解地打量起云无迹,对方怎么看都只有二十来岁,跟自己年纪差不多,怎么能喊叔叔呢?
云无迹没有回答,而是岔开道:“以后我就喊你夜生了。”
“你知道我的名字?”罗夜生受宠若惊,云无迹便指了一下他腰间,“你的腰牌上写着呢,宁夜生。”
“什么,你再说一遍?”罗夜生一把拽下了腰牌,“这三个字念啥?”
“宁夜生,难道我念错了?”云无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罗夜生又把腰牌拿过去给游光看,问他自己叫什么名字。
“宁夜生啊,你脑袋傻了吗,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
相反的,此刻罗夜生的思路十分清晰,看来自己这副身体的原主人就叫宁夜生,和自己同名不同姓。至此,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问题,那时在九世镜里步天渊为什么抓着自己的手不放,他不是认识自己,而是认识这副身体的原主人宁夜生!
看罗夜生在发怔,云无迹便问他怎么了,罗夜生回过神道:“我突然有点急事要处理,等下次再和上神赔礼,可以吗?”
云无迹眼底略显失落,他宁愿喊自己上神,也不愿意喊自己叔叔,就跟那个无情的侄儿一样!当下便告辞离去,化身为鹤飞向天际。
“你就这样把人赶走了,你可知道他是谁?”
罗夜生无心理会游光的话,而是拿出笔册,鬼画符似的写下某人的名字,再撕下来抛向空中喊了一声鸟嘴。转瞬之间,一身黄衣罩甲、头戴鸟喙的胡常吟便接纸出现了。
“小夜巡找我过来做什么?”胡常吟贼兮兮地笑道,但一看那恶鬼游光就在旁边,笑容逐渐消失。
“不用怕,他已经是我的人了。”罗夜生随手搭住游光的肩膀,两人凑在一起阴笑着,妥妥的恶势力嘴脸。
“找你来就为一件事,九世镜还在不在你那里?”罗夜生想再借九世镜一用,回到宁夜生的前世,看看他跟步天渊是什么关系,没准能够解开步天渊的自杀之谜。
听到九世镜三个字,胡常吟一愣,游光也跟着一愣。
“这九世镜……我已经还到魅阎罗那儿去了。”
“真还回去了?”罗夜生就是随口一问,不料胡常吟忽然满头冒汗,说话都变得结巴了,“真,真还回去了!”
“敢撒谎我就吃了你哦!”游光阴森森地飘出这么一句,眼冒血光,把胡常吟吓得双腿一折就跪了下来。
“我,我是想还回去的,但是半路被人给抢了……”
“什么,被谁抢了?!”罗夜生和游光异口同声道。
胡常吟更郁闷了,“我也不知道是谁,那次用完后就准备还回去,都快到阎王殿了,半路却被人打晕了,等醒来后九世镜就没了。”
游光不由讥讽道:“你完了,魅阎罗一定会用那裂魂鞭狠狠给你鞭尸,叫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现在不是吓他的时候。”罗夜生一把推开游光,又问胡常吟道:“那你仔细回想一下,打你的那人长什么样?”
胡常吟苦着脸道:“我是在天上飞的时候被打下来的,真没看到他长什么样,只隐约感觉是星蓝色的长袍,然后是用一个拐杖类的东西偷袭我……恍惚还听到有什么东西叮当作响!”
“你可要帮我把九世镜找回来啊,不然我这小命可就不保了!”
罗夜生无奈道:“你就给我这么点线索,我也不知道是谁拿的,怎么给你找?劝你还是回家烧高香吧。”
胡常吟一把抱住罗夜生的腿,哭嚎道:“那九世镜也是偷给你用的,你若不帮我找回来,到时我就把你和日游神供出来,拖你们下水!”
游光恶狠狠地踹开胡常吟,“敢拖我们下水,就把你杀了灭口!”
罗夜生却在想,要不等云修立回来了再商量,说不定他能根据这点线索判断出什么,毕竟他对各路鬼神都很熟悉。
于是,几人只好耐心等待云修立回来。
尔后日薄西山,暮色降临,云修立却迟迟不见踪影。罗夜生心想他怎么还不回来交班,便把笔册拿出来召唤他。可他把纸页撕下来抛向空中,纸页却翩翩翻转了两圈,空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