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来!”鸨母吆喝一帮壮丁过来了,本是来给老道士当打手的,谁料对方已经躺在了地上,几名道徒也倒得横七竖八,叫苦不迭。吓得鸨母脸色煞白,僵在原处不知所措。
与此同时,云修立将舞池里的尸盒挖了出来,用刀刃刮掉其上的水草污泥,正准备把盒盖打开,不料大门突然砰地一声打开,一股阴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进来,所有的灯盏在顷刻间熄灭。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众人丧失了视力,唯有罗夜生和游光的眼睛仍然雪亮无比,扫视着黑暗中的一切异动。
哀怨的歌声传来,一会儿悠远空灵,一会儿又近在咫尺。众人惊骇不已,急忙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楼顶传来瓦砾碰动的声响,堂内又传来急促的铃铛声,听着格外瘆人。
“来了!那女鬼要来了!”
正在众人神经紧绷之际,舞池间又传来了琴瑟之声。只见那歌台上,一名红衣女子正在弹奏吟唱,另一名白衣女子则在翩翩起舞,琴声与舞姿完美结合,叫人如痴如醉。
“哪儿来的两个艳鬼?”罗夜生正在纳闷,游光忽然说了句不妙,急忙用触须缠住他的腰身,一把将他拽了过来。
下一刻,那白衣女子舞姿凌厉,强劲的阴风拔地而起,满屋符箓被掀飞起来,呼啦啦向着夜空飞去。曲音倏然转急,红衣女子指间琴弦尽数绷断,化作无数条利刃嗖嗖向众人袭来。
人们立时被那弦刃割喉,惨叫迭声,血腥弥漫开来。
“你没事吧?”云修立险些避开了弦刃,在这样昏暗的花楼内,他完全看不见,面对敌人全靠听风辩位。
“没事——”罗夜生回了一声,游光又在他耳畔道:“那两个女鬼都是刚死不久,怨念深重,可不认识你们这些游神。”
黑暗中忽然传来鸨母的呼救声,白衣女鬼正向她扑掠而去。壮丁们见状纷纷冲上去阻拦,只见那女鬼已不复之前美貌,而是鼻青脸肿,眼角还在渗血,可不是之前私逃时被打死的那姑娘!
“放过我……救命啊,救救我!”
“冤有头债有主,谁也跑不了!”
桌椅翻倒、酒壶摔碎、嘶喊挣扎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白衣女鬼与众人打作一团。红衣女鬼见状拍琴掠起,却被云修立挥刀拦住,虽然他不值夜班,但也不能容这些恶鬼作乱。
混战间,罗夜生斗转无极伞默念心诀,霎时光华夺目,将暗夜耀得恍如白昼。白衣女鬼惨叫一声匍匐在地,艰难地抓着他的脚踝道:“我没有错,明明是这些人该死!”
“你报仇没错,但是鬼有鬼道,有什么冤屈找阎王说去,会给你秉公处理,别在这里霍乱人间了。”罗夜生心一横就旋伞收了她,无极伞收的恶鬼会被镇压在夜游府,交由阴司处理。
眼看同伴被收走,红衣女鬼霎时七窍流血,周身煞气大作,双手指甲竟长成一尺来长,宛如利刃。
“哪里逃!”云修立刀芒横扫,激斗时尸盒哐啷落地,稍一晃神就被女鬼一爪扫开。她厉叱着向罗夜生急掠过去,云修立匆忙追上,不料迎面撞碎一根石柱,轰然一声晕头转向。
红衣女鬼破风而来,罗夜生还来不及抵挡,手中无极伞就被掀飞了出去,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清亮的光弧。同时女鬼也扼住了他的脖颈,锋利的指甲几乎要割破他的咽喉。
游光立即甩开触须缠住女鬼的手臂,喝令道:“放开他!”
“你为何……”女鬼不解地看着游光,他明明跟自己一样是厉鬼,却为何要帮助这收鬼的阴官?
这时老道士爬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了两道符箓在女鬼背上。她凄声惨叫,将罗夜生和游光都甩飞了出去,背上的符箓转瞬烧毁。混乱中,隐隐传来了婴儿的啼哭之声。
“我知道了!”罗夜生恍然顿悟,这红衣女鬼之所以癫狂狠厉,是因为死的时候怀有身孕,一尸两命怨气难平。
果然,那女鬼周身怨气更甚,眼冒血光,长发飞扬,衣袖一挥便将老道士打飞了出去,噗通一声落入舞池中。
此刻鸨母正在地上悄悄爬行,眼看着就要爬到门口,却被女鬼用头发拽了回去,紧接着是凄厉的哭喊和飙溅的血花。女鬼就这么当众将鸨母的脑袋拧了下来,满地血迹。
“你还我命来,还我儿命来!哈哈哈……”女鬼拎着仇人脑袋狂笑起来,这个满眼只有金钱的老女人,让她带着身孕接客,还要强行堕掉她的孩儿,不服从就被凌虐至死……
就在众人惊骇之时,花楼外倏然出现了三道人影,一道凛凛的女音传来,“怎么,区区一个女鬼都收不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云修立更是头疼得紧。
“两个废物,非要本座替你们动手!”门外那女子说着,抽出腰鞭纵手一挥,焰龙般的长鞭张牙舞爪而来,咬到女鬼身上,顷刻将她撕得魂飞魄散,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不好,是裂魂鞭!”游光吓得拔腿就逃,但女子一进门就看见了他,反手就是一鞭,那噬魂焰龙立时向他狂咬而来。
“住手!”罗夜生慌忙冲上去阻止,可那女子根本不听劝,身形又极其敏捷,追着游光一顿狂抽猛打。
“傻子你别管他,快过来我这里!”云修立大喊道,哪料一动身又撞到了墙壁,更是头疼欲裂,找不着东南西北。
鞭焰所过之处是一道道深深的沟壑,偌大的木桌轰然炸开,碗口粗的石柱也被抽成两截。游光像只老鼠似的上蹿下跳,好几次险些被抽到,一旦中招他注定要灰飞烟灭。
“住手——我叫你住手啊疯女人!”
罗夜生哪里会知道,他正在骂的疯女人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魅阎罗。如果说,以日游神为代表的一群阴官是地府恶势力,那魅阎罗就是恶势力中的恶势力,冥界万恶之母,专治所有不服!
第16章 必不离不弃
“你说谁是疯女人?”魅阎罗忽然停了下来,目光刺在罗夜生身上。
罗夜生这才看清对方的容貌,她一身绛紫锦袍,腰束轻云甲,头戴紫金冠,容貌明艳不可方物。幽光之下,那张脸竟有几分雌雄莫辨,说是女人却比女人俊,说是男人又多了些妩媚。
“你是——”罗夜生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个女人恐怕就是……
“是你主上!”魅阎罗朗声道,浑身泛着一股显山露水的气魄。
游光趁机逃跑,不料魅阎罗脚尖一撂,扬腿踢飞一根断木。那断木竟像利刃般从他背后贯穿了过去,他惨叫一声踉跄扑倒在地,伤口煞气翻涌,仓皇回首,那条焰龙鞭竟再度狂咬而来。
“住手!!”罗夜生厉喊一声,他知道这一鞭对游光来说意味着什么,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用身躯挡下了那夺魂一鞭。烈火灼烧的痛苦瞬间侵袭全身,血液翻腾,骨架颤响,剧痛深入灵魂骨髓。
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游光脸上,那是从罗夜生唇角溢出的血滴。
“为什么……你要救我这种恶鬼?”游光眼神颤动,他无法相信,自己的死对头竟会豁出命来救自己。
“你也救过我的……”罗夜生咬牙强忍着剧痛,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滴落,“我知道你本性不坏的……”
“可我满肚子坏水,一心就想着算计你啊!”游光沙哑地吼道,机关算尽,总算说出了一句真心话。
“你为何要护着恶鬼?还不让开!”魅阎罗斥责道,但罗夜生已经疼得无法动弹,于是她甩手又是一记狠鞭。
罗夜生顿时眼前一黑,栽倒在了游光身上。身后那一鞭并没有打下来,而是被云修立徒手接住。掌心霎时血流如注,他恼怒地拽了一把鞭子,将魅阎罗拖拽得一个趔趄。
“反了你!”魅阎罗杏目圆睁,云修立也怒目而视,“你适可而止吧!”
魅阎罗冷笑一声,“那你倒是给个说法,为何要与恶鬼为伍?”
云修立不屑于理会,转身走到狼藉之间,俯身把昏迷的罗夜生抱了起来,打算先找个地方给他疗伤。游光忙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跟上。
“站住!你们是几个意思?”
她堂堂冥界二当家,哪受得了这般藐视,顿时甩鞭又要发飙。两名黑衣女子赶来,忙按住她的手臂劝道:“主上息怒。”
几番混战下来,花楼内被闹得乌烟瘴气,幸存的人们苟延残喘着。
魅阎罗本不想多做久留,转身时余光扫过舞池那边,竟瞥见一个白发男子倚在花鼓旁,眼神清冷,衣袂翻飞,周身散发着淡淡微光。
“天渊?”她怔怔喊了一声,向舞池疾奔而去。可一转眼歌台上什么都没有,倒是池边散落着两个阴气腾腾的木盒……
夜色渐深,花楼的某间房内,灯火通明。
云修立命游光点了六盏灯,好让自己看得清楚些。他把罗夜生安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剥开他背后的衣物。一道血红狭长的伤口盘踞着整片背部,白皙的皮肤上渗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怎么样?”游光靠在角落里,神色被阴暗笼罩。
“如你所愿,已经去了大半条命。”
云修立故意往重了说,还好罗夜生的阴官袍服有保护作用,才没有被抽得魂飞魄散。魅阎罗也是知道这点,才下得去如此狠手。虽然只是皮外伤,但对于从未受苦的罗夜生来说,必也疼得死去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