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秦过看他的眼神,一直不对劲。像是在看自己的所有物一般,眼底的阴影愈来愈深。
特别是在看见秦因的时候,那眼神有如实质,让人心中生寒。
大约过了十年,或者是二十年。
那段时间秦舟闭关,秦因转了一圈闲得无聊,就去找了那个平时不甚亲善的二哥喝酒。
去的时候是一个活生生的秦因,回来的时候……
他没有回来。
秦舟出关的时候,听见的就是秦过杀死秦因的消息。
秦因虽然喜欢到处打架,但其实他的天赋并不高,秦舟和他对垒的时候,常要照顾着,不要失手伤到他。
他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那么简单地死在了秦过手下。死在他另一个弟弟的手下。
秦过根本没有任何的隐瞒,当着秦家人的面,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我嫉妒他,嫉妒的要命。”
“我嫉妒他能够得到兄长的宠爱,嫉妒他身在福中不知福,来我这里炫耀。”
“我嫉妒他,所以杀了他。”
即便是对着秦舟,他也这样说了。
只是不如在旁人面前的冷静,他在秦舟面前,眼眶是红的。
秦舟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的意思魔气。
这个走火入魔的秦过,逼近了秦舟,激动地逼问他。
“我只是想要兄长像原来那样只属于我,我有什么错!”
秦舟不想看,他想捂住眼睛。他不想听,想要捣住耳朵。
但是他动不了,于是只能眼睁睁地,僵硬着身体看秦过往自己的方向走。
无论是现在的秦舟,还是从前的秦舟,都僵硬的仿佛一尊没有思考能力的石雕。
秦过一边往他这边走,一边喃喃道。
“为什么要有秦因呢?”
“像原来那样,我和兄长,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那样不好吗?”
他的神智有些恍惚,说话也颠三倒四。
“现在没有秦因了,兄长能够完全属于我……”
秦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朝夕相处的弟弟,竟然会对他产生如此阴暗的想法。
牵云剑在手,他却没有挥出的力气。
秦过还在喃喃:“本来还是能够容得下他的,毕竟只是个傻子……可谁让他和我一样喜欢上了兄长呢?兄长是我的,那他就只能死了啊。”
“不是我杀的他,是他自己杀的自己。”秦过凑近了秦舟的耳朵,轻轻吹着气,吐出湿润黏腻的话语。
他仿佛是跌在秦舟身上,伸手想要抱住他。
在被触及的一瞬间,秦舟反应了过来。
他仿佛丢掉烫手山芋一般,将牵云剑甩了出去。
那一击力度极大,秦过直接被甩在了墙壁上。
天地也仿佛震了几震。
秦过眼中的血色渐浓,秦舟与他对视,竟然生出了一丝畏惧。
因为这一丝畏惧,他将秦过击晕,将他丢在了秦家的净池里。
那里能够压制一切的灵气与魔气,是关押魔修与犯错弟子的好地方。
若是通俗一些说,便是水牢。
他终究没下得去手,将自己的亲弟弟斩于剑下。
只是那日的场景,仿佛成了心魔,日日在他梦里重演。
所以,他才会放弃了使用牵云剑。因为不想回想起这段往事。
所以他在再次看见牵云剑的时候,会不受控制地想起过往。
像是压抑到了极致,秦舟很想找个地方,将那里的一切都毁灭了。
可他不能。
他甚至不能阻止面前的记忆继续推进。
秦过被关在水牢里一年,出来后,没有见秦舟,自己便走了。
秦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他。心魔也渐渐暗淡,若不刻意去想,便不会对生活有影响。
他又成了秦家的独子。
秦家主母因为小儿子被杀,伤心过度,在那以后也没有再要一个孩子的打算。
秦舟无聊的时候就去逗逗小徒弟。只是后来他发现,君渐书这小孩越长越皮实。一开始还会被他逗得满脸羞红,后来就能无奈地无动于衷,到了最后,甚至能够反过来逗弄秦舟一下。
秦舟那段时间因为无聊,还往家里带了很多东西。
像之前在闹市口救下过的金蟒,后来又遇见了,便救下来带回了家。
只是后来却发现,这玩意儿好像不是蛇,而是实打实的龙族。
后来他帮着玄冥化形,又到处给徒弟寻找适合的法器,再加上慢慢接手秦家的事情,渐渐的就将那个大逆不道的二弟忘怀了。
秦舟的心态一向很好,他的忘怀,便是全然不计较。
纵使再次遇见。
再度看见秦过的时候,是秦过被人暗算,化成了小孩子的模样,眼看过几天就要消亡。
秦舟眼也不眨地将他救下,然后将人带回秦家。
秦家主母在秦过醒来前,去看了他一次,留下一声长叹。在秦过醒了以后,再也不愿意见他。
秦过醒后,像是真心悔改了,自己提出要离开。秦舟维持着下一任家主的风范,将他安抚住。
确认这个弟弟没有再走火入魔,也没有再排斥自己身边出现其他人之后,秦舟便仍旧按秦家二公子待他。
只是徒弟君渐书不知什么时候和秦过结了仇,两个人见面时,几乎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秦舟耳边又多了些热闹,便也由得他们去了。
下一次变故,便是那场让失去了父母亲族的秘境之行。
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那段记忆十分模糊。秦舟在回忆里转的晕晕乎乎,又接上了之前和秋刃的对话,以及那场落霞谷之行……记忆七零八落,秦舟也不知道那秘境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却更想知道那些被扭曲的片段是什么。
可他想的脑袋都疼了,那段记忆也没有端倪。
他睁开眼睛,便见牵云剑的影子出现在他面前。
君渐书看向他,秦安雨显得无聊了,也盯着他这块“木头桩”打发时间。
紧接着,秦舟又是一阵眼花。
他仿佛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秦因?
他摇摇脑袋,视线渐渐明晰。
他看清了眼前的人。
君渐书,还有秦安雨。
他那个三弟早在千年以前就死了,怎么可能出现在他面前?
秦舟想到这些,胸口陡然钝痛起来。
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告诉他,不对,秦因就在你身边。
“师尊发现了什么?”君渐书的声音像是一股清风,扫走了胸口的痛楚。
秦舟:“没发现什么,想起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剑身上什么也没有留下。”君渐书的声音带了丝危险,“我现在对拾柒越来越好奇了。”
秦舟毫不留情地拆穿他:“连自己的心魔都管不了,任任你也太废了。”
君渐书被呛了一口,半晌幽幽道:“看来师尊想起来的东西确实很有趣。”
有趣到忽然就敢呛他了。
放任秦舟记忆恢复的那一刻起,君渐书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但这一天真的来到时,他还是有些不情愿。
毕竟从前被欺负的也不少,能在口头上占回来的便宜也是好的。现在全都没了。
方才想起的那段回忆实在算不上美好。秦舟没有太多心思同君渐书开玩笑,只和他说:“先回去吧,关于记忆,我还有些事情想问你。”
君渐书闻言,终于将那把牵云剑放了回去。
旁边的秦安雨发出了如释重负的声音。
君渐书笑着朝他摇摇头:“我没有看出什么。”
秦安雨像是早已料到,赶忙道:“父亲也没看出什么,说明这剑上根本没有什么线索吧?”他又嘟囔道:“我早说那本来就是秦舟本人嘛……”
君渐书只笑:“不可妄言。还是等到明日的宴会上,再一探究竟吧。”
秦安雨认同道:“是的,明天就会水落石出。”
“今日出来,没有什么收获,你可以去回报秦过了。”
秦安雨听了他的话,露出心思被戳穿的笑容。君渐书也笑着道:“那我们今天就回去了,接下来可能会在瀛洲逛逛,不过不会往这边来了。”
这话的意思是,他不用再盯梢,可以去干自己的事了。
秦安雨感动道:“君先生好走,黑衣服的兄弟好走。”
秦舟看了他一眼,哭笑不得。
秦过要是知道他儿子跟一个侍从称兄道弟,不知道该气成什么样。
那样一个偏执的人,怎么就养出个这么脑子不灵光的儿子,还想不想让他继承秦家了?
秦安雨不知道他的这些腹诽,开心地回去和秦过报告了。
秦过听他说话时,面色一直很正常。
直到秦安雨说完以后,想要走脱的时候,秦过缓缓问:“你说君任,带了那个侍从一起去看牵云剑?”
秦安雨微微一愣:“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他实在想不出,父亲为什么这么问。难不成牵云剑是什么不得了的宝物,连被侍从看一点都是玷污?
不过想到父亲对秦舟的在意,他的猜测很有可能就是事实。
秦过完全不知道秦安雨已经想歪了,应了一声就让他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