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北边打战的事有些棘手。
这不,借了兵不说,又张罗着要向我们伸手拿粮食,说是东肃的兵合该是我们东肃养着。
敢情这仗不是替朝廷打的,不是替北齐北燕的百姓解围?
那书信一来,可把咱们高师爷气得三天都没睡好觉呢。”
贺林轩了然,“燕齐二州灾荒更甚,想必没有什么存粮。”
“这冬天雪日的又不能指望南边调粮过来,自然只能找邻州借度。不过,咱们东肃的情况也未见得比他们好多少,确实是给远丰兄出难题了。现在如何了,可处理得当?”
何谚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
“我给南陵去了几封八百里加急的求援信。
可到现在我也只得一纸旨意,说粮草已在筹备,让我先想办法对付着。
我能如何?
还不是拉紧裤腰带掏空库房应急,总不能叫将士真的饿死在北边吧。
总算熬过了这个冬天,可南边的粮草都还未出京呢,想来是指望不上了!
我啊,现在也只能盼着这仗早点打完,让将士让百姓,也让我这个父母官少受点折磨。”
贺林轩吹了吹茶沫,垂眸笑说:“既已出岁,冬过春来,换了一副新气象。想来,退兵之日指日可待了。”
何谚愣了一下,暗自打量了眼贺林轩,没从他脸上看出话有所指的意味,便按下心中猜测,笑道:“若能如此,再好不过。”
午间吃过饭,两家人才坐在一处说话。
蓝氏便道:“林轩,想必你也听远丰说了,咱们这亲家怕是结不成了。若果真生了个讨人嫌的汉子,我想着让他和诺儿结成兄弟。咱们两家认一个干亲,你看如何?”
不能结亲家这事让他深感遗憾。
诺儿实在和他投缘,蓝氏总觉得上天把诺儿送到他面前来,是有特殊意义的。有了胎相,便总想成全这一段缘分。
如今,却只得退而求其次了。
贺林轩看了眼被他牵在手心的诺儿,又看看李文斌,笑道:“嫂子厚爱,我自是没意见。不过勉之才是一家之主,这是得他和诺儿点头,我才敢答应呢。”
蓝氏被他逗着了,戏谑地看向李文斌。
“勉之,你可听见了,还同我谦虚说你不能贸然做主。我看啊,你指东说西,林轩也得点头称是。”
李文斌:“这你可别羡慕我,你家还不是一样?瞧着大人都不敢跟你说一个不字呢。”
说罢,他正式应允结干亲的事。
复又俯身摸摸儿子的脸说:“答应了你阿么,日后诺儿可就是小兄长了。要像你信儿阿兄一样照顾你阿弟,以身作则,知道吗?”
诺儿认真点头,“阿爹放心吧。我给阿弟讲故事,还能教他写字哩!”
何谚笑道:“那可不得了,我看诺儿要教出一个猴子精来。”
蓝氏觑他,这像话嘛。
诺儿却不觉得他这话是取笑自己,直点头说:“我阿父说了,好男儿要能文能武。光会猴子的把式还不够,得像唐僧一样会忽悠人才行。待我学成,肯定都教给阿弟!阿么你放心,我可不会藏私呢。”
“那敢情好,哈哈哈。”
蓝氏和何谚都笑起来,想到往后儿子也长成诺儿一样的鬼灵精,就乐不可支。
早春天黑得早,再坐片刻,贺林轩便起身告辞。
何谚夫夫自然挽留,贺林轩道:“长漳那边来信,说事情都已准备得当。开业在即,有些事还要加紧处理,就不多留了。嫂子若是想诺儿,派人送信过来,再让诺儿陪你说故事,可好?”
闻言,蓝氏只能作罢。
回去的路上,李文斌摸着诺儿的肚子,和贺林轩取笑说:“嫂子近来遣人给孩子做衣裳,觉得府中人针脚不错,也让给诺儿做了两身。你猜怎么着?”
“阿爹!”
诺儿气呼呼地打断了他。
李文斌想到儿子穿上那衣服后,整个人像被绑紧的雪团子,圆滚滚的,就乐得不行。
照顾小男子汉的面子,他没和贺林轩深入形容,只是捏捏儿子的脸蛋说:“让你写信的时候千交代万交代,不许告诉你阿么你长胖了。现在可好?”
“阿父……明天我们就去放风筝吧?”
很显然,衣服事件伤害了他幼小的心灵,终于对自己的身材生出正面的反思。
贺林轩把儿子抱到腿上,说:“现在还冷,吹了风该生病的。再说,去年不就瘦下来了嘛。有道是秋收冬藏,春积夏发,咱们等天气热了再减肥,不着急啊。你看你阿爹,今年就一点都不着急。”
李文斌听他话里说自己长胖了,抬手揪了下他的耳朵。
诺儿却没被安慰到,摸摸李文斌的腹部说:“阿爹肚子的肉肉没有去年软乎,衣服也没宽两寸……肯定是阿爹吃的少,早知道我就听阿爹的了。”
他忧伤地看了一眼贺林轩。
怪只怪阿父做的菜太好吃,他不喜欢长肉,可也拒绝不了美食啊。
“哎,要是能有什么又好吃又不长肉就好了。”
他异想天开,惹得李文斌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
贺林轩凑在他耳边说:“勉之,我说的对吧?今年冬天你放开肚子吃,我保证除了二两肉,你身上不会再长别的肉了。”
李文斌听出里头的玄机,收了笑瞪他。
是的,其实诺儿不知道他阿爹后来吃的也不少。没有变胖的秘诀只有一个——天天躲在被子里流汗,能长肉那才稀罕!
他们一家离开,后脚何谚就遣人请高平过来。
“……大人的意思是,贺林轩很可能已经知道内情?”
听了何谚的猜测,高平一口茶水来不及喝,放下茶杯蹙眉深思。
“我本无意试探他,可说起北地战事,他的说法却让我不能不多想几分。不说战事分出胜负,却说退兵,还言说冬日过去,新气象将至。这其中,难道就只是凑巧说的吗?凭我对他的了解……”
何谚摇了摇头,“这些话应当不是信口所说,定藏有深意。”
高平实在不解。
“可是那事那般隐秘,便是你我也只是大概知道一个时机,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又究竟知道多少?
而且,你也听他说了,长漳那边的四方来贺开张在即。
他若真的知道什么,应该避让锋芒才对。又怎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崭露头角,引人耳目呢?”
目前他们唯一能确定的是,贺林轩并非他们这一派的人——为此,秦老特别问过,派人来说明王爷从未听说过此人。
他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身上迷团重重,让人捉摸不透。
想了想,高平道:“大人,你说他会不会只是试探我们?”
何谚:“若未窥见一二,又何来试探之说?”
“这……哎,贺林轩此人实在深不可测。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足以掀起惊涛。”
高平感慨一声,随后猜测道:“大人,假定他真的知道了什么,他又为何要透露给你?莫非,是他家里和陈党有什么关联,提前示好,以便日后明哲保身?”
“既是示好,也该有所行动才是……”
何谚沉吟许久,还是没有头绪。
罢,不论贺林轩知道了什么,至少,他不会成为绊脚石。只盼,敌军里不要出现这样的人物,阻断他们的征途才好。
一月末,四方来贺分号开张在即。
但在这之前,一个消息打破了金銮殿的平静,惊得皇帝几乎从龙椅上摔下来。
——“报!!启禀皇上,六川关告急!!”
第76章
六川关。
南陵以北的东阳州最重要的军塞, 也是南陵城最后一道防线。在它之后,一马平川, 再无险要地势据守退敌,一旦六川关被攻破……
南陵危矣!
莫说毫无心理准备的皇帝,早朝上一半的臣子乍然听说,都腿软了。
丞相陈敏祯咽了咽口水,厉声道:“把话说清楚!六川关告的什么急?是什么人生乱?现在局势到底如何?”
来求援的中郎将顶着如芒在背的目光, 抖着手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双手奉上道:“敌军将此信射在六川关城门,皇上一看便知了。”
不等皇帝开口,陈敏祯就一把抢过他手中的信件。
拆开一层包裹, 里头却是一卷明黄布帛, 不知是用鲜血还是朱砂写的红字,刺入陈敏祯眼中。
一目十行地看罢, 他只觉肝胆生寒,浑身战栗。
“一派,一派胡言!”
他强自镇定,凶狠地将布帛撕成两半摔在地上, 揪住中郎将的铠甲质问道:“他们有多少人,你们退敌了没有?!”
“这……大人恕罪。”
中郎将惊慌道:“敌军足有十万人,六川关驻兵不过三万。现在莫将军率兵死守,可实在、实在是寡不敌众,守不住了!还请陛下尽快派兵,否则, 六川关撑不过两日啊!”
听到这里,上头的皇帝终于找回自己的舌头。
扶了扶歪掉的冠冕,坐直了身体,他大声道:“丞相,到底出了什么事?五更,你去把信拿过来,朕倒要看看什么人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太监总管应了一声,连忙走下来捡起地上的黄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