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儿巴在阿父手臂上蹬在他肚子,往上蹿,小嘴撅得老高,忙活半天也没够着。
李文斌就看贺林轩和孩子闹成一团,边收拾桌子边无奈地摇头,吩咐诺儿道:“别老朝你阿父肚子使劲,这才刚吃饱呢。”
“阿爹。”
诺儿喊了他一声。
见李文斌朝自己转过来,攻其不备也吧唧地糊了阿爹一脸油光,哈哈大笑着跳回椅子上朝阿父吐舌头。
“还是我赢了!”
贺林轩边给夫郎擦脸,边瞪他,“有种别跑啊,让我抓到把你屁股打出朵花来。”
诺儿要是在原地等他教训就是傻子!
他招呼着老黑三口子,蹬蹬蹬地跑出去了,一路都有得意的笑声传回屋中。
贺林轩捧着李文斌的脸,在他嘴上亲了两口响的,像是终于找回场子一样,复又傻笑起来。
李文斌没好气地揪了下他的耳朵,数落他:“还不去洗漱,你们父子俩真是越来越黏糊了。”
贺林轩抱着他说:“难得那小子肯自己出去玩,我们好好说说话。”
说是说话,可嘴巴已经凑过来亲热了。
李文斌眉眼弯弯,笑话他:“诺儿可说了,君子事无不可对人言,总背着他说悄悄话不是君子所为。”
这话是贺林轩哄儿子说他干了什么心虚事的时候,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现在全还到他自己身上了。
贺林轩一下一下地亲着他,乐呵呵地说:“我可没和他说,他阿父是君子。”
“哪边都是你的道理是吧?”
李文斌环上他的脖子,正要纵容男人的亲热,却听二黑小黑叫唤起来。接着是诺儿惊喜的叫声。
“阿伯!阿么!阿兄!你们来啦!”
贺林轩愣了一下,望进李文斌同样诧异的眼眸。
李文斌赶忙拍开他摸进衣服里的手,慌忙整理形容,催他道:“你先出去看看。”
“……好吧。”
贺林轩摸摸他的脸,转身出去了。
出来见了人,贺林轩又是一惊,“阿嫂怎么了?阿兄?”
贺林轩看向李文武,后者对他摇摇头,说:“信儿,你和诺儿去后院玩吧,我和你阿叔叔父有话要说。”
李文斌快手快脚地把碗筷收拾了,端了出来。
打眼看见张河眼睛红肿,也顾不上刚才的小尴尬,连忙问出了何事。
四人转道回了屋内。
大卧房里暖融融的,张河打了个激灵,拉着李文斌要哭不哭地说:“你们都瞒着我,要不是到这份上,我还不知道我阿父、阿父他……”
贺林轩夫夫看向李文武。
李文武忙摆手示意不是他说梦话说秃噜了嘴,唉声叹气道:“北边打起来了,消息晌午刚刚传到镇上的。”
“打起来了?”
李文斌一惊,“这……如今风雪未歇,天寒地冻的,怎么打得起来?”
李文武也很费解,听贺林轩让他把消息一五一十地说明白,便道:“北燕北齐两州已经快要守不住了,问我们东肃请兵支援。将士开拔了,这消息才传出来,肯定错不了。”
“你们也知道自从那两州州牧上京告御状,就没回来,现在还在天牢里关着呢。
本来就乱得很,这仗打起来更是一团糟。
这大冬天的,老百姓都恨不得锁在被子里不动弹。吃不饱穿不暖的,咬牙挨着一条命,现在又摊上这种事……
哎,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李文武虽说盼着现在这个腐坏的朝局赶紧被推倒,重建新的格局。
可这样不合时宜地发兵南下,还是让他颇有微词。
张河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你有空心疼别人,不心疼心疼北疆将士,心疼心疼我阿父阿兄!”
“他们如何就是那样不顾百姓死活的人?
要不是被逼急了,哪里会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把他们逼到这份上来!”
说着,他惶惶然地拉着李文武,哭道:“恒之,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狗皇帝又下了什么旨意,逼他们做什么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就这样瞒着我,现在教我如何是好?”
李文武看了贺林轩一眼,见他点头,便从遇见秦老开始,将他们的猜测全说了。
张河这才收住泪水。
傻了一会儿,他抓住李文武呐呐地道:“我,我阿父造反了?”
李文武哭笑不得,实在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不过没等他说话,张河就一拍手掌,大叫道:“好啊!早就该反了他的!”
“阿爷去的时候,阿父阿兄被逼出京的时候,咱阿父阿爹走的时候,我就想着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早在那狗皇帝坐到龙椅上的时候,就该砍了他的脑袋!光烧了陈府有什么用,杀了陈老贼有什么用——”
“哎哟我的祖宗,你可小声点。”
李文武赶忙捂住他的嘴。
张河拍开他的手,又皱着眉头说:“话虽然是这么说,可窝囊了这么多年,怎么偏偏选在这大冷天的时候动手了?我阿父肯定没糊涂到这份上,难道他现在跟着的那个人,也是和狗皇帝一样的糊涂蛋?”
“……”
李文武和李文斌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了。
不过这个问题,也正是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
选在这个时候动手,怎么看,对起兵的一方都非常不利,颇有些狗急跳墙拼死一搏的意味。
可按他们之前的行事来看,却不是这样有欠考量的人。
——其他人便不说了,单只张家的叔父和秦老爷子,绝不会做这种糊涂事。
三人琢磨了一会儿,对视一眼同样一无所获,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落在了一直没有说话、兀自沉思的贺林轩身上。
贺林轩迎上他们的目光,缓缓地吐出一句:“看来,不到成王败寇见分晓的时候,北地这仗是打不完了。”
第74章
不到成王败寇见分晓的时候, 北地的仗就打不完?
贺林轩时常语出惊人,三人总有跟不上他思路的时候。
兄弟二人已经习以为常, 沉住性子开始深思他话中深意。
张河就没有这么好的耐性了,追问道:“林轩,你此话何意?难道北地这仗有大凶险?”
他虽出身军伍世家,但毕竟是哥儿,行兵打仗的事也是一知半解。
但在他心目中, 论打仗没有人是他阿父的对手。
不见北边的蛮人,这些年都被他阿父打老实了吗?
大梁内地这些驻军要不是仗着人多势众,北疆军士打起来就和砍瓜切菜一样容易。
所以张河对这场战斗的胜负完全不担心,他只忧心阿父要背负的罪责和正在受的苦难。
可贺林轩却说这仗没那么容易打完, 又是什么意思?
闻言, 李文斌兄弟干脆也停下毫无头绪的思考,看向贺林轩。
贺林轩起身, 说他先去拿件东西让他们稍安勿躁。
李文斌见他出去了,想起来要给兄嫂倒茶驱寒,也忙跟了上去。
贺林轩取来的是一卷地图——除了军方,大梁地图只在皇宫御书房才有保存。
贺林轩手里这卷, 是他自己从各州地方志的小地图里拼凑出来的,画得非常详尽。
虽免不了和实情有一定的出入,但却也是一个难得的参照物。
李文武一见这图,就知道贺林轩这段时间没少琢磨局势,心中定已经有章程,心就先安定了一分。
又拍着张河的手让他先喝口茶冷静一下, 仔细听弟婿说话。
贺林轩把地图在桌子上铺开,另拿出纸笔,递给李文斌。
他道:“这段时间北边和南边的消息陆续传来,有些事情我一直摸不着头脑,可是现在我大概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了。”
贺林轩此人最擅长抽丝剥茧,骨子里又没有天地君亲师的通病,敢想常人所不敢想。
再则,他通读中华上下五千年历史。
就算从前只在商场里小打小闹,没有成为翻手为云覆手雨的阴谋家,可多少也能猜出那些野心家的想法,预测他们的行动。
“咱们从头说起来,这第一件,就是北地的旱灾。”
贺林轩让李文斌在纸上做些记录——这是为了张河考虑。以李家兄弟的头脑能很快跟上他的思路,张河就有些吃力了。
“近几年,北地九州,从咱们南面的东海州,到最北面的北漠城,收成都不景气。”
贺林轩边说边用手指在地图上比划。
“尤其是这三年,几乎到了颗粒无收的地步,去年就是灾情最重的一年。
还有南边,几乎每年都有水涝之患,去年也是最严重的时候。堤坝都垮了,淹没了十数村庄。
听王山信上说,到现在,重建的堤坝都没开始动工。
但是,物极必反。
从今年就能看出来,天象已经在好转,想来不会比去年的年景更糟糕了。
正所谓天灾人祸,百姓颠沛流离,人心浮动。
天时,地利,人和。
这三点几乎都凑足了,正是起兵的好时机。
所以,他们会在这一两年内动手,我一点都不意外。”
李文斌边写下第一点,边点头,李文武夫夫也是一脸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