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呢。”
王山是个精乖的,暗地里也思量过了,见夫郎有心相助,便道:“夫郎,这别的不说,精通幼儿医术,擅长调理的府医供奉却是少不得的。小的回头和周兄打听打听,看看他有没有知根知底的人可以推荐……”
李文斌展颜一笑,“你有心了。”
王山忙道:“夫郎折煞了,主人待我恩重如山,小的不济,就只能做这些琐碎的事。能让您和大人少操心些,便心满意足了。”
他说的真心实意。
当初他王家和刘家因为上京状告陈党不义,不仅县令和师爷被斩首,他们也沦为贱籍,成了任人宰割的奴仆。
要不是贺林轩这一家人不惧陈党,仗义疏财,他们和刘家人恐怕挨不过那个冬天,尸骨都不知会被丢弃在什么地方,一家人全做了孤魂野鬼。
贺林轩待他们不薄,更如当初承诺的那样,数着功劳,将有功者的孙辈放了良。王山的孙子便在其中。
如今他们王家也有了重振门楣的希望,让他们如何不感激,如何能不尽心呢?
待王山离开,李文斌兀自对着窗边的寒梅发了一会儿呆。
他想起当年在贺家村,在山水镇,他们一家人从无到有的一切,不由满心感慨。
眼前锦绣华年,风光无限,可蓦然回首间,他却唯独对那座山的小院充满了眷恋。
也不知此生,是否还有机会,重回当年的时光……
另一厢,贺林轩和几个年轻人相谈甚欢,留他们吃过一顿酒食,这才散了。
他回来时,李文斌正和另一位姓郑的阿么,还有针线房的人说着话。
李文斌见他这么早就回来,还有些惊讶,“难得见你和别人聊得这么投契,怎么不多留人家坐一会儿。”
贺林轩朝他走过来,“一群毛头小子,太能闹腾了,喝个酒还要吟诗作对的,这不是难为我嘛?要不是得端着大人的架子,我早一人踹一屁股,赶他们走了。”
李文斌听得失笑,“什么毛头小子,说话老气横秋的。”
针线房的两位阿么见了贺林轩很是拘谨,问礼之后就不敢作声了,倒是那同被接进侯府的接生郎郑阿么,很是活络,此时哎哟一声,笑道:“大人年纪轻轻,这翻了年,都还未到三十呢。不过这要论沉稳呀,我看青年俊杰这一辈里,真没有一个如咱们大人这样大气稳重的。”
他是个喜庆人,很会说话。
贺林轩也愿意给底下人情面,便笑道:“阿么这是准备了多少好话,专门留着过年跟我讨吉利呢。我不给包一个红包,都过意不去了。”
郑阿么一听,喜得笑作一团,连说:“那小的就谢大人赏啦。”
贺林轩笑了笑,转头问道:“勉之,这是给小宝做的衣裳?”
他拿起篮子里放的布料瞧了瞧,原本浮于表面的笑容便浸到眼中,“这么小?”
他拿自己的手掌试了试,也没比巴掌大多少,很是不可思议。
李文斌拿了一双鞋子放到他手上,盈盈笑道:“还有更小的呢。”
那鞋子当真是小巧玲珑,一双都放不满一只手。
今年正是猪年,鞋面上绣着憨态可掬的小猪,一针一线里都能看出用心。
贺林轩纳罕了一会儿,对两个针线房的阿么笑道:“两位有心了。之前已经准备了不少穿用的,这正过年呢,你们也松快几日,不用忙着赶工。”
这二人闻言心中都是一喜,但都不敢表露,仍是战战兢兢,起身行礼道:“多谢大人体恤。”
其中一人道:“府上待小的们宽厚,年夜和初一初二这三日已经放休,如今回来当值,可不敢有分毫懈怠。”
另一人也道:“是呢,主家仁慈,小人却不能松懈了去。小郎君身份贵重,穿戴的东西若是染上秽物,便不能再用第二回 了。衣物巾帕等物,备多少也不为过的。况且,没有多少时日,小郎君就要降生了,咱们都着紧着呢。”
贺林轩闻言,和李文斌相视一眼,都是摇了摇头。
这些布料或为丝绸,或为薄棉,柔软贵重,等闲人都用不起,做出来的一套衣物放在外头没有几十两银子都买不下来,在小家伙身上却是穿过就丢,不可为不奢侈了。
贺林轩点了点夫郎的肚子,笑道:“就你金贵,若是你阿父只有俸禄,都养不起你喽。”
郑阿么掩唇笑道:“可不是金贵呢,咱们小郎君天生便该如此,再怎么也不为过的。”
他还待再夸,贺林轩却置之一笑,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李文斌摇了摇头,低笑道:“自郑阿么来了府上,我听到的好话可比从前二十几年攒下的都要多好几箩筐呢。”
贺林轩坐在他身边,头枕在他肩上,一手轻抚着他的肚子,道:“你若喜欢听,我就留他下来。”
李文斌只是一笑,“还是南叔实在些。”
南叔没有嫁人,故没有从夫姓。
按理说,怎么也是郑阿么这样成过亲,生过子的更受信赖些。
可别看贺林轩一向给郑阿么的赏赐比南叔更多,但像是派遣到何家帮忙这样的事,就从来不会想到郑阿么,已足可见他的态度了。
贺林轩点头,笑眯眯地说:“也是,勉之想听,我晚上多说一些,肯定比他说的动听。”
说着,在他侧脸上啄了一下。
李文斌无奈,这家伙真是开口闭口没个正经话,他要是真点头,还不知道“晚上”要被他说出什么花样来。
被横了一眼,贺林轩身心舒畅,道:“勉之心情这样好,看起来,何谚那边没什么要紧的了。”
李文斌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没有放在心上呢。”
贺林轩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也没在最亲近的人面前遮掩什么,淡淡一笑道:“我是懒得关心,可谁让勉之你真心把他们放在心上呢,我舍不得你劳心劳力,就只好勉为其难地关心几句了。”
“我啊……”
他把李文斌抱到身上,顶了顶他的额头,“真恨不得你心里头只装着我一个人,只想着我。”
李文斌的嘴角弯了弯,抿住那抹有违家风的笑意,教训道:“你倒是坦荡,回头让何大人听见,要伤心了。”
“管他呢,只要我们家勉之不伤心就行了。”
贺林轩理所当然地说。
李文斌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贺林轩用拇指摸了摸他上扬的嘴角,温柔地看着他,低声道:“勉之,我们可说好了,你心里我得占七分,剩下三分你自便。我可没有何大人那么好的风度,要是少了这个数,看我怎么收拾小崽子。”
李文斌:“……”
李文斌都要被他理直气壮的话气笑了,翻了一个白眼,没好声气地道:“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看着贺林轩煞有介事的认真眼眸,他又忍不住心里一软,笑着亲了亲他。
“林轩。”
他唤了一声。
“嗯?”
贺林轩看他微微笑起来,带着点玩笑,眼中却含着期许,对自己说道:“你之前说,四十五岁就辞官。到那时候,我们回到贺家村,回到山上去,可好?”
贺林轩怔了一下,随即笑了。
“嗯。”
他点头,“我答应你。”
第162章
阳春三月, 春暖花开。
贺子言就在这样一个桃花烂漫的午后,降临人间。
当时才用了午饭不久, 李文斌觉得有些腹胀,还以为是吃撑了, 就在院子里散步,想消消食。哪想到,才走了几步,就觉得身下湿湿的。
他呆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 是不是累了?”
贺林轩见他停住脚步,便就问道。
“我……我好像要生了。”
李文斌眨了眨眼睛,还有些反应不及。
贺林轩正对着他的肚子皱眉呢,肚皮太挺了,分量不容小觑, 李文斌这一两个月走动的时候,腰都被压得酸疼, 诸多不适。
贺林轩是恨不得他早些卸货, 快点解脱, 可真等到这一刻来临, 一下子就慌了阵脚。
他探手摸了下,一手湿润,顿时脸色大变。
羊水破了。
“来人!”
他大喊一声,把李文斌打横抱起来就往院外走。
被惊动的下人赶过来,见状就叫开了:“夫郎要生了, 快来人!”
南叔和郑阿么离得不远,赶紧过来了。
南叔一边走一边喊道:“使不得,大人快将夫郎放下来,可不能这么抱着。”
他上到近前来,说了两遍,贺林轩才听明白了,连忙把李文斌放了下来。
“南叔,勉之要生了,怎么办?”
他竟有些六神无主,脸色微微发白,抱着李文斌的手就是不撒开。
南叔和郑阿么这几个月都是看在眼里的,对这个情况都有所准备,干脆撇开他,只管问李文斌感觉如何了。
李文斌比贺林轩就要镇定多了,经过最初的紧张后,他已经冷静下来,道:“还没什么感觉,也不疼。”
郑阿么点头,“这才刚开始呢,还有的等。”
贺林轩皱眉道:“还等什么?产房准备得怎么样了,勉之能过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