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提到书这些学子立刻便激昂起来。
林琼第一个道:“大人,我原还想附庸风雅,寻了本诗集来熏陶一下自己的。过来才看到了这本《算术集注》,一看便入神。我听说,这是府里小郎君的练习题册,一时技痒,跟着默算了几题,竟有好些,还是看了小郎君留下的答案才醍醐灌顶,实在是惭愧。”
他原本就喜欢计算,偏爱数字更胜于文字。
一向是以进入户部为奋斗目标,还抱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期盼成为恩公贺大人的左膀右臂的心愿,进入官场的。
奈何,如今户部便是一个八品小吏都是香饽饽,他便是考上了二甲,也挤不进去。在考业之后,事与愿违地被安排到了京兆衙门,做了个整理审核卷宗的小主簿。
“惭愧什么。”
贺林轩多少也了解过他的志向,笑着宽慰道:“又不是会做几道题,就能帮上峰解决问题。我可听黎大人夸你,说你机敏,之前给他帮了大忙呢。连带着我和何大人也受了大人们好一顿夸,说我们东肃人杰地灵。这可都是沾了丘明你的光啊。”
其余士子都是第一回 听说这话,纷纷朝林琼看过来,眼中有惊讶也有敬佩,更多的,则是羡慕了。
林琼脸色通红,连声说:“大人,您莫取笑我,我哪有这样的本事。”
他作为假制银票的知情人,又在府衙当差,那天听那王举人家的小厮说什么:“府尹大人传话说,今年的新岁红封赶在年夜发,老爷让我来问问许家老爷,可要同行呢。”当即就明白事有蹊跷。
虽不明就里,也帮着糊弄住了那小厮。
事后,也是听黎府尹吩咐了几句,才隐约知道这事背后竟然就牵涉了银票案,只觉得心有余悸,至于窃喜自得什么的,压根没反应过来。
“你太谦虚了,谁不知道你们贺大人,是一等一的实诚人,一向不打诳语。”
贺林轩含笑道。
众人都被逗笑了,今科探花郎娄不昧就说了:“哈哈,丘明兄,你脸红什么呀。大人夸你,你还害羞了?要不是我一个不小心,考去了翰林院,每天除了给竹简除尘,干不了一件实事,我还巴不得贺大人也夸一夸我呢。”
娄不昧却不算正经的东肃人,而是地地道道的建梁人士。
只他阿爹祖籍在东肃山水镇,和何家沾亲带故,这才打进了东肃文人圈子。且他一向喜好交游,性情爽朗,很快就和他们有了不错的交情。
这不,以东肃士子的名义来何府和乐安侯府拜会,后生们都乐意捎上他一个。
贺林轩倒也见过他两回,对这个意气风发的探花郎感观尚佳,便也笑道:“想让我夸还不容易。我还记得四方来贺议为官为臣之道时,你做了一篇策论,用词辛辣,鞭辟入里,深得我心。”
这下,轮到娄不昧脸红了。
“大人,您还是换件事来夸我吧。我伯父在国子监任教,看了我那篇文章,那是气得火冒三丈,按着我好一顿打。我那三个月都被他关在家里读圣贤书,连门都不能出一步,否则,要打断我的腿哩。”
贺林轩和一众士子都是忍俊不禁。
娄不昧的伯父,贺林轩也认得,是李文武交好的一位文儒,为人古直中庸。
娄探花那篇策论言辞确实激烈了些,过于刚硬,当时这位娄夫子就特意找上他,让他千万不要就把那文章收录进四方册里。
传扬开了,对他的仕途恐有妨碍。
贺林轩知道轻重,自然答应了。
娄不昧大大方方任他们笑,还同贺林轩毛遂自荐地说:“大人,我不仅文章做得好,我棋下的更好啊。听说您最近,在为小郎君寻觅一个正经教下棋的先生,您看我,如何?”
这倒确有其事。
寻棋艺西席,主要是为了东方贺,他在上面很有天赋,也难得的感兴趣,贺林轩不忍心埋没了他。
只是家里,他和李文武都忙,李文斌往后这两年也不方便,就想着请专人来府上教导。
这事才定下不久,原本是打算年后再做计较的,没想到这位探花郎已经听说了。
倒是消息灵通。
贺林轩打量了他一眼,笑道:“你怕不是,看上我家书楼了吧?”
意图被点破,娄不昧摸了摸鼻子,嘿嘿笑道:“大人真是火眼金睛啊,不瞒您说,我进了您家书楼,真恨不得住在这儿不走了。不过,我下棋还是拿得出手的,这可不是骗您,您考虑考虑我呗。不要束脩,就让我每天来看看书就行。”
几人都惊叹于他脸皮厚敢开口。
林琼扼腕道:“我只恨没早早把棋学好了。明谦兄,你要是真进府里做了先生,不若我拜你为师,你来府上也捎带我,陪小郎君一起学棋也好啊。”
一番话,说得众人又是一番大笑。
贺林轩边笑边道:“也不是不行,只是家里这些小家伙淘气得很,又有自己的主意,须得他们点头才行。”
娄不昧立刻向他讨教怎么讨小郎君们欢心。
席间欢声笑语,很是和乐。
另一边,王山也从何府归来了。
“夫郎且放心,何家小郎君没有大碍,吃两副药祛祛寒就好了。”
李文斌这才宽心,关切道:“怎么会受凉的,可是吹了风?”
王山顿了下,这才道:“却不是吹了风,是底下人不尽心。我过去的时候,何大人正在发作人呢。哎哟,小的从未见过何大人发这么大的脾气,吓人得紧。”
李文斌吃惊,问说怎么回事,让王山说仔细些。
王山早便问好了,此时果然见夫郎追问,连忙同他娓娓道来。
第161章
何府人口单薄, 新年要祭祖, 要给长辈和同僚拜年,招待上门的客人,哪怕今年多了一个亲近的侄儿可以帮手,何谚和蓝锦辰还是忙得应不暇接。
自然就不能像从前那样,时时刻刻看护独子。
原本何谚夫夫对照顾谨一的下人都很放心, 并没有太忧心。
可谁想到,竟会是最最倚重的何林氏,辜负了他们的信任。
“是他?”
这何林氏李文斌颇为熟悉, 何府里, 除了随蓝氏陪嫁过来的蓝阿么, 独他一人在蓝锦辰面前最得脸面。
且这林氏,还是何银生的夫郎。
何金生、何银生兄弟是何府的三代家生子, 后来又是他们兄弟二人率先与李文武结识,贺林轩也由此二人引荐, 才得与何谚相交。
何金生因此立下大功, 由负责山水镇官牙的职位调度回了何家本家。
随着李文武封侯,贺林轩拜官,与何谚关系愈发紧密, 何金生兄弟在何家的地位水涨船高,越来越受到重用, 何家在东肃的五成营生几乎都交到他们手上了。
蓝锦辰诞子的喜讯送回山水镇后,何老太爷喜不自胜,思虑再三后, 便把何金生何银生这两个得力干将直接遣来京城,为何谚添一把助力。
而何林氏,就是专门送来帮夫夫二人照料麟孙的。
然这林氏,什么都好,只是较常人更贪嘴些。
何家是富贵人家,少不了他一口吃的,何谚和蓝锦辰都觉得无伤大雅,便就放任了。
可坏就坏在,这贪嘴的毛病上。
王山说道:“这何林氏寻常总在厨房厮混,出手也很大方,这厨房的管事和厨子若是有了什么新鲜的吃食,除了主人家那儿,也会给他留一份。
这大过年的,厨房里好吃的断不会少。
寻常时候还好,这不是蓝阿么也要帮着何夫郎招待客人,小郎君便都由林氏照料了。他给小郎君换洗的时候,那厨房管事给他递信儿,言说得了哪样哪样好吃食,请他过去。
那林氏心急,做事便就没那么仔细了,这大冷的天,竟是用冷手伺候小郎君换洗。
几次三番,小郎君便受了寒气,这才出了热症,肠胃也有些妨碍。”
李文斌听得直皱眉。
这林氏实在不该,那厨房管事更是罪无可恕。
为了给何林氏献殷勤,竟都不顾何林氏身负的责任,不顾及小郎君,当真自私自利。
王山如何不明白其中利害?
他叹了一声,道:“小的去的时候,何大人正下令杖责厨房众人还有何林氏。哎,这大过年的,何银生原本还在外头为何大人奔走,为这事,当着全府人的面跪求责罚,还有何金生也是如此……”
乐安侯府和何家关系亲近,王山做为管家,自然少不得与何谚身边的得力人打交道。
况他和何金生兄弟,也是山水镇处过来的交情了,见他们为着那林氏的不懂事,大年下的闹出这样一桩事来,往后还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何谚对他们的信任,自是不忍心。
只是下人有错,主人家怎么罚都是合情合理的,王山也不能因为私谊便为他们说话。
他把到嘴边的抱怨咽了回去,恭声道:“便是如此了。夫郎,何家夫郎托我带回话,说是给您添麻烦了,他还要留周府医和南先生两天,再厚礼送他们回来。”
李文斌了解了事情的始末,知悉谨一确无大碍也就放下心来。
闻言,他笑道:“锦辰倒是见外了。只是这也不是长久之道,他们府上也该添些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