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罕了好一会儿,张河接着问起诺儿看过大夫没有,是怎么说的。
李文斌的笑容稍稍收住了,对他们摇摇头,不打算多说免得让他们和自己一样再经历一次失望。
李文武和张河都有心里准备,因此只是叹了口气,也没多说什么让阿弟心里难受。
贺林轩左右看看,拍拍诺儿的小屁股说:“不是带了糖葫芦回来么,去找你阿兄。”
诺儿仰头看看他,又看了阿爹一眼,点头走了。
贺林轩眼尖地看他走出门后折回来,伸着小脑袋朝里头看,偷听得很不高明。
他也不揭穿,忍笑说:“情况比我想的要乐观一些。大夫说,诺儿的咽喉并无损伤,发声也正常。我觉得只要悉心教导,假以时日诺儿还是可以说话的。”
李文斌三人都睁大了眼睛。
李文武比较沉得住气,放下茶碗道:“林轩何出此言?”
贺林轩自见识诺儿的哭功后就留意观察了,心里已经有了比较成熟的想法。
此时,他握住了李文斌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沉吟道:“不知阿兄阿嫂是否听说过,有些孩子天生学说话比较晚。”
李文武三人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贺林轩多少也猜出来了,这世上和诺儿一样的孩子,恐怕不是被认定是哑巴,就是痴傻。
而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他们也认为自己有残缺,日后张口说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贺林轩就算自己没接触过这样的孩子,但在现代也常有听说,因此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说道:“我这么说吧,一颗树上千百片叶子,每片叶子都是不同的,也有先发芽后落叶之分。孩子也是一样,每个孩子学走路说话的时间也不尽相同。虽大部分都在差不多的时间,但也有些很早,自然也有些很晚。”
“可、可是诺儿如今已经三岁了……”
李文斌听明白他想说的,腾地站了起来,激动得满脸发红,但却仍然不敢侥幸。
贺林轩拉他坐下来,牵着他的手微微用了点力气让他镇定。
他说:“人们都以为说话走路早的孩子早慧,其实并不尽然,动作晚的往往更聪明。”
李文斌三人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目光灼灼地看着贺林轩,不敢打断他。
贺林轩看他们如同复制粘贴在各自脸上的表情,失笑道:“开智早的孩子,在别的孩子还完全没有记忆的时候,他们往往已经能记事,已经开始思考。就是因为有他们自己的想法,他们的动作就慢了,看起来会显得有一点迟钝,这些都是正常的。”
李文斌心中狂跳,急声道:“正是如此!”
他难掩惊喜,又坐不住了。
“诺儿很小就会认人了。虽然不好动,可我拿一些小玩意给他,教过一遍,他就能自己坐在床上玩。他走路倒是比别的孩子要早一些,可满了周岁后,我怎么教他叫阿爹,他都叫不出来……”
李文斌也回握住贺林轩的手,微微颤抖的手正不自觉地用力。
“大夫都说他患了哑疾,我本不愿意相信。可是后来……我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了,便央了一个哑阿么教我手语。诺儿学起来也很快的!你看他现在,已经学得很好了!”
李文斌的眼圈泛红。
他的孩子有多么聪明,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可偏偏他学不会说话,他渐渐地不敢强求,以为是慧极必伤,老天爷给了他聪明的头脑才剥夺了他的声音。
但现在,贺林轩告诉了他另一种可能。
他还无法平复激动的时候,张河便问出来了:“林轩,你说的可是真的?”
他们犹自不敢置信。
贺林轩点头,“其实道理很简单。”
“孩子太小,脑子里装的东西却太多,而他们的身体发育却和一般的孩子没有不同。这就像一颗要长成参天大树的树苗,却没有足够肥沃的土壤。所以他们着急,我们也着急,反而适得其反,让他越发说的慢了。”
“那、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三人都急切地盯住了贺林轩。
贺林轩道:“要对他有信心,多鼓励他,但不要催促他,让他知道自己是可以开口说话的,并没有这方面的缺陷。等他再长大一点,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李文斌他们还是有些慌,一方面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另一方面生怕做的不好反而害了诺儿。
贺林轩见他们这会儿又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摇头失笑道:“不要这么紧张,和平时一样其实就好了。你们要是放心,就把孩子交给我,可好?”
三人自然没有不放心的,连连点头。
贺林轩朝偷听的诺儿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诺儿见他发现了自己,吓得缩回头。
半晌,他又伸头看了眼。
见阿爹和伯么凑在一起快要哭了的模样,他踢了踢脚尖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还是拿着手里糖衣快要化了的糖葫芦,去找他阿兄了。
李文斌哪里知道这小不点的把戏,在贺林轩的劝慰下慢慢平静下来。
他摸了摸眼泪,有些赧然地说:“我太高兴了。”
最初知道诺儿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心急如焚。
大夫束手无策不说,竟还有两个大夫说诺儿心智不全,连他是痴傻的话都说出来了。
剩下的那个老大夫也只是看着诺儿叹气,还说他年轻的时候也接触过一个这样的病人。
那是个哥儿,也是生来就学不会说话。
如今那嫁为人夫的哥儿已经三十多岁,也没能开口说一个字,是个苦命的哑夫郎。
当时李文斌的心都要疼坏了。
他完全无法想象眼睛灵动又爱笑的小儿,也会变成老大夫口中叹息的苦命人。
李文斌找到了那哑夫郎,手语便是和他学的。
哑夫郎的娘家人待他还不错,辛苦托人教了他手语。可自出嫁后,就再没人有心思看他“说话”了,便是他的夫君孩子都一样。
他自己几乎也忘记用手说话的技能,还是李文斌求了好几回,他才陆陆续续地想起来。
那干瘦的哑夫郎,眼睛里死沉沉的,全是麻木。
李文斌为他心酸,也更为儿子的未来焦虑。
自那以后,他就下了决心要给诺儿多攒些银钱,好让他少受些苦。
不过这些年连温饱都还勉强,攒下的铜板摔在地上也听不见几声响的。
如今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李文斌怎能不喜?
“林轩,谢谢你,真的。”
这个男人重燃了他的人生,带给他希望,也带给诺儿新生。
他知道感谢的话太轻,可无论如何也要说。
贺林轩摸摸他的头,低笑说:“嗯,我知道了,不客气。”
夫夫俩对视一眼,相继笑了起来。
四个大人说起诺儿的事情都满怀憧憬,还是李文武催了又催,才让还没说尽兴的张河起身去厨房做饭。
李文斌见状也去帮忙。
张河这次没拒绝,拉着他的手去了厨房,嘴里一直没停下来,堂屋里的兄婿俩也是一样。
等做好了饭,贺林轩才领着两个孩子去洗手。
张河高声喊李信去厨房帮忙端饭,贺林轩蹲在地上握着诺儿的小手,仔细地洗他的指甲缝。
末了,他把水端去院子角落的瓜藤浇灌。
诺儿拉着他的裤腿跟着,等他倒了水要回去,才没忍住松开手,比划。
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
贺林轩蹲到他面前,捏捏他的小脸说:“我从不骗人。或许,你现在就可以先想想,第一声要叫阿父,还是阿爹了。”
诺儿瞪了他一眼,告诉他这第一声肯定不会是叫他。
可想到自己能叫阿爹阿父的场景,诺儿没忍住,咧嘴傻笑起来,眼睛里全是晶莹的光。
第15章
李文武今日高兴极了。
晚饭时他拉着贺林轩喝酒,完了还催着夫郎去村头老伯那里再打些回来。
张河也不拘着他。
重新打来酒,他就把两个孩子赶去睡觉了,也给自己和李文斌倒了一碗来。
贺林轩留意着,见李文斌并不上脸,担心他难受,喝了小半碗就不愿他再喝了。
张河笑道:“林轩放心吧,勉之自小就是被酒喂大的,酒量可比咱们好多了。”
“哦?”
贺林轩大感意外,连忙问他。
张河的酒量差了许多,这时候嘴上已经没把子了,听他问便都说了。
“我们两家以前是邻居,我家里是军伍粗人,他们家却都是斯文人。”
“我家那一窝子的酒鬼就不说了,我阿爹也练了一把酿酒的好手艺,只有我喝酒不行。后来,勉之有一次躲进了我家的酒窖,喝了好些酒,找到的时候都睡傻了,可把我们吓坏了。可你猜怎么着?”
他朝贺林轩挤挤眼睛,又看害臊的李文斌,嘿声笑道:“他偏偏喜欢喝酒,说喜欢那晕乎乎的劲头!”
张河喝了一口酒,继续说:“我阿爹阿父听得可高兴了。也不管咱们阿爹怎么骂人,三不五时地给他偷些酒喝,长到十岁可以说是喝遍京城无敌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