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家死了,又不知主家身份,她们这些奴仆最后的结局就是再次被官府发卖,而且这位小姐性情温柔,是个再和善不过的主家。
阿恒在伪装了一段时间后便没了心思。
这日黎明,她突然回到住处,家中的丫鬟连连问:“小姐,这些日子你们都去了哪里了,可担心死我们了。”
这批丫鬟都还不错,于是阿恒拿出她们的卖身契,当场撕毁,末了给每个人都给了可观金珠银钱,对他们说:“你们自由了。”
其他人都领了银钱离开了。
唯独做了她几日贴身丫鬟的荷花不肯离开,她自己本身也是被父母所弃,无家可归,她固执的选择留下来。
阿恒记忆的深处有很多美好的回忆。
也有很多不那么美好的记忆。
她开始换衣服。
月白色绣兰花的襦裙一一垂落,荷花这才看到她的衣柜中有一套做工精细繁复的红衣。
“小姐,你这是”她看着一个温柔可亲的少女只换了一套衣着,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细细梳理的长发披散,在她转过身的一刻,她看到了一双极度深黑的眼睛,阿恒懒洋洋的说:“我这是去给佛祖上柱香。保佑我以后上西天,我佛慈悲呀~”
“你知道库洛洛吗?”
荷花这一刻也开始感觉到这位小姐的不对劲的地方了,她讷讷道:“不知道。”
“库洛洛你都不知道?”阿恒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和我们不一样,他们是自愿干这种杀人放火的勾当,但是他们小时候都很惨。可是越是悲惨,就越信奉这些虚无缥缈的神佛,所以,我决定,为了能顺利上西天,我从现在开始信佛!”
在阿恒将一个个戒指套到手指上,又戴上幕离的一刻,荷花的手开始颤抖。
她看着阿恒一个纵身,整个人像一只鹰隼,飞向天空,终究选择离开。
一炷香后,她就站在了空禅宗内。
不管外面的翻天覆地,京城依然是一片粉饰的太平,这份宁静在空禅宗发挥到了极致。
岁月静好,街道任何地方看不到一个异类,即使京城高层勉强放下身段招揽异类,可依然是带了高高在上的意味,在她看来,空禅宗区分的教派就类似于前世的佛教和道教而已,此处的佛教氛围更为浓厚,清晨安静,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本想最后一日了,好好享受一下,谁知便是这份安静也是没法享受的。
她听到了男女喘息的声音。
但听那男子急促的喘息声:“瑶儿,我的瑶儿,你就给我吧,哥哥受不住了!”
那少女矫情的推拒:“好哥哥,这里不行,啊!”
阿恒听着烦,本想一刀一个将这两个在佛门清静之地以天为被c光天化日下行那周公之礼的两只野鸳鸯送到极乐世界去,一想想她开始信佛了,好歹在这佛门清静之地不能胡乱杀人,于是便走开了。
走到半路,她看到了两只掉出鸟窝的雏鸟,本要将它们一个一个送回窝中,可想到一旦它们身上沾上了人的气味雌鸟便不会再认它们,她便用内息隔空将小鸟送回鸟窝,这才继续往前走。
她来到了佛堂,佛门清净地,高高的佛像在晨曦的微光中空洞而悲悯,独身坐在祭拜的垫子上,耳畔是诵读的经文声,冗长而枯燥,却难得的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
她双手合十,对着佛祖,低下头。
“阿弥陀佛。”
禅杖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厅堂内回荡。
她回首,面上无悲无喜,她的眼睛漆黑得不正常,她不开口说话的时候的确能让人感觉出这是一个温柔慈悲的女子。
“既已心向佛,为何不放下屠刀?”
僧人本是报着除魔卫道的想法来的,可也就是那一幕,让僧人迟疑了。
心有善念,就意味着她并不是一个丧心病狂的魔头。
少女抬起双手合十,认真的回答:“我心向佛,然世间罪孽滋生,魑魅横行,人心险恶,我想通了,刚在佛前立誓,会要斩尽世间罪孽。”
“何为罪孽?”
“生而为人,即为罪孽,所谓人之初,性本恶,人生来就有罪。”
“你已入魔障,佛门本该慈悲为怀,你却把佛门的慈悲当作为恶的因由。”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愿入地狱,受尽业火焚烧,只为杀尽罪恶。”
她可以怜悯一只幼鸟,却不会去去怜悯路边饿死的老人,可以去救初生的小鹿,不会去救垂死的人。
人来世间,就是赎罪。
这个人,是修罗,也是佛陀。
“我就算放下屠刀,也成不了佛。”
她祥和的面孔逐渐扭曲,一双眼睛骤然变得深不见底:“大长老,世道就要乱了,你谁都普渡不了,你今后念得最多的,只能是往生咒。”
阿恒是什么人。
僧人听过她的太多传言。
从阿恒声名鹊起到如今一年有余,暗堂首领,现任的楼宇阁阁主。
据说当年楼宇阁首领亲自收养了无处可逃的朝廷要犯,谁知这当初的孤女却恩将仇报夺了前任首领的位置,将前任首领兼师叔囚禁在不见天日的地牢中。。
太多成名的高手死在她的手上,可在阿恒首级的赏金从数百银子提升到数万黄金,也没人敢和她动手。
她拈起一炷香,烛泪流下,香在燃烧,一缕轻烟袅袅升起,她对着佛像一拜,将香插入供坛中。
“大长老,您是佛,我也信佛,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她说得友好随和,就像当初她从没打过他的主意一样。
阿恒总有一种直觉,世道即将颠覆,这种颠覆对这个世界来说,不亚于盘古开天辟地,不亚于冰河时代对生物的影响。
她期待着。
天空微明。
已有行人三三两两的路过。
大长老想将这个疯子留下。
但他想试一试。
杀意凝结。
无形的气像一张结实的网,似乎连空气都开始凝固,浓稠的杀气恍若实质,僧人道:“姑娘已入魔障,若不回头,便是万丈深渊。”
她侧着身,两腿分开,目光锁定住大长老。
“大长老,你确定,要和我动手吗?你可得想清楚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带了两分漫不经心的散漫。
同样的话她曾经对三个人说过。
第一个人选择了退缩。
相安无事。
后面两个人选择了动手。
前一个人是江南闻名的少侠,联合几个少年英侠在大庭广众下动手,展现出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一个酒楼的人,死于非命。
她只说了一句话:“你们阻止不了我。”
她没有杀那几个少侠,只废去他们的经脉,打断四肢,后当着他们的面将酒楼中杀掉的人一个一个面对面和那几个少侠用绳子捆在一起。
几日后,几个少侠精神失常。
后一个更惨,牵连全家,全部被拧断了脖子,连家里养的鸟和狗都一个死法。
僧人从她的身上嗅到血腥的味道,这不是为战斗,为变强而产生的杀意。
甚至没有憎恨的味道。
她只是单纯的要杀,杀的是谁并不重要,没有正面对上,没人能想象面对这个人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难怪她敢单刀赴会。
这人已经达到了大宗师的境界。
如果他动手
寺内一定会血流成河,许多无辜人将会丧命,这个疯子会让充斥着祥和平静的佛堂变成人间地狱。
她移动脚步,从僧人身侧走过,末了赞叹一句:“大师果然是仁善,不愿看这佛门清静之地血流成河。”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弯起,笑得干净而纯粹,瞳眸中一点冷光若点漆,
大长老有动手的机会。
但是一旦不能一击必杀,整个寺庙就会沦为修罗场。
她从僧人身侧走过:“你且放心,佛祖面前,我不会让鲜血染上干净的佛堂。”
她的手在发抖。
这是血毒发作的前兆。
发作的时候有多痛苦?
大老张记得自己的小弟子,在与楼宇阁的争斗中不幸喝下了被下了化魔池水的茶水,从此坠入噩梦中。
血毒发作的时候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哀求着,重复着一句话:“杀了我。”
最后这个小弟子不堪折磨,在第三次血毒发作的时候,上吊身亡。
大长老选择了动手。
他看到了阿恒手背上有青黑的血管在蠕动,青黑的血管次第爬上她的脸颊,这是这个疯子难得的虚弱时期。
禅杖落地,似有看不见的波纹沿着禅杖落地的位置向远方扩散。
“施主,留步。”大长老终究下定了决心。
阿恒本已走出佛堂,站在台阶上了。
台阶下已经有僧人在洒扫。
她转过头。
眼睛上的镜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她侧着头,侧边的面容透出柔和的美丽,她殷红的眼眸看向大长老,慢慢抬起了双手,几个指节微微弯曲,有细细的光亮从中透出。
“我本心向佛,奈何大长老非要我在这佛堂中犯下杀孽,大长老,就来赌一下吧,看是我杀人的速度快,还是你救人的速度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