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是钓鱼便真是一语不发,噤若寒蝉,大海是风平浪静,这二人也心如止水,真到是与海面齐平,其实二人身后船老大们依然闹得不可开交,但这杂音至始至终没纳入二人的耳中,若真要挑出些许杂音,怕只有甩竿挥竿和那鱼在甲板上跳动的声音了。
“当家钓了多少了?”何三思问道,这是两个时辰以来二人的第一次对话。
顾如泱清点了一下桶里的鱼,道:“约莫十来条了,多是些三道门子,倒是有两条石九公和一只章鱼。”
顾如泱笑笑:“就这桶还不够拿去给他们塞牙缝。”
“当家的还是厉害些。”何三思拿起自己的桶摇了摇递到顾如泱跟前:“我这就这么些。”
顾如泱一看,果然就几只三道门子,连个章鱼、虾都见不着。
“何老大有心事。”顾如泱道,她自然知道这太平岛上何三思钓鱼可是排得上号的。
“当家的何以见得。”何三思从船沿上站起来,顺便将顾如泱也拉了起来。
顾如泱拍拍身后的灰,笑着说道:“我跟着你们的屁股后面长大,这都看不出来,那这个侄女便是白做了。”
何三思、杜咏二人虽是顾如泱的属下,但真按辈分那也是顾长海那一辈的,顾如泱在二人面前自称侄女,一点也不为过。
“当家的说笑了。”何三思又顺手提起顾如泱的鱼桶,说道:“确实有些心事。”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你说便是了。”顾如泱说道:“如今家父的仇也报了,港口也夺了回来,没什么我们干不了的事。”
何三思也跟着呵呵笑着,顾如泱说得没错,现在顾家重拾二十年前的风光,没什么比这还大快人心。
“当家的说的是啊。”何老大笑说道。
“那有什么担心的。”顾如泱也是笑得意气风发。
“担心你。”
“我?”顾如泱看看自己,又看看脚下的千里船队:“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当家的二十有一了吧?”何老大问道,语气却少了些底气。
“嗯,过了六月中就廿二了。”顾如泱道。
何三思点点头,语重心长的说道:“如果老当家的在,也该为当家的找夫君了。”
“啊?”顾如泱一愣,她这二十年中心里就装了一件事,那就是为父报仇,也未曾有人提过婚配之说,顾如泱自然也没有想过,现在她拿下了万世港每天要处理的事情也是诸多,更没有考虑过这些事。
“何老大的意思是?”顾如泱问道。
“当家的是时候找一个夫婿了,毕竟打打杀杀的日子也到头了,我近几日也是思前想后,这流县、淦县倒是有几位世家公子仪表堂堂又知书达礼,如果抢来入赘顾家,也能为顾家延续香火,说到底这万世港总要姓顾才行。”何三思说着说着这黑脸竟然有些红色,想来考虑这些问题也是难为这个老家伙。
“我不要。”顾如泱任性说道。
“我也是为顾家着想啊。”何三思脸色着实着急。
“何叔你想,”顾如泱改了称呼:“这万世港已是我的了,这太平岛便没有我顾如泱得不到的东西,若说到婚配,我定然是想找心仪之人,要随便找个人凑合,这和你家配牛配马有什么区别。再者……顾府还有一位公主。”
顾如泱这么一说,何三思便来了气,这气自然不是冲着顾如泱来得。
何三思将手上的鱼桶往地上一放,置气道:“看看这个杜老九,竟干些什么事!当时陈青川死了就应该把那什么公主赶走,这天下早不是他们秦家的天下了,何必看他们面子。这要是顾家没个后,我可要打死他这个臭老九。”
顾如泱自己也没想到杜咏会怂恿自己做这个驸马,对于这个公主她也只有一个印象,便是那日昭阳面对血淋淋的喜堂却步步紧逼,双目间丝毫不带惧色,想到这里顾如泱也不禁笑笑,这公主倒是个烈性女子。
顾如泱最后还是岔开话题道:“那何叔你自己跟杜九叔说去,反正婚嫁之事你别在我耳边提了,这拿下万世港之后事情可多了,要么我交给你去代为处理,指不定我还能有时间怀个春。”
“此等逾越之事属下不敢!”
被顾如泱这么一说,何三思却马上退了步,在他看来帮顾如泱考虑婚事反而不算逾越。
顾如泱拍了拍何三思厚实的肩膀,对这位忠心的家臣说道:“何老大,万世港拿回来了,我们也不用像以前那么奔波了,你好好得带着儿女休息个一两年,之后开辟新航线可有你累的。”
顾如泱这么一说确实有用,何三思眼睛又起了神。
“当家的意思是说,之后还要另辟新路?”
“自然。”顾如泱道:“这大海无穷无尽,无边无垠,万世港只是这太平岛之一隅,而太平岛又是这大海之一隅,我不想守着这一隅之地。即便是逐日追月,总有那么一天我顾如泱要找到这天地的尽头。”
第5章 第四章
南逃太平岛已有两年,奉剑总算是习惯了海边阴雨不定的天气,昨日还是睛空万里,她与奉笛尚陪着自家公主观澜看海,今日这天便又下起了绵绵细雨,好在未进入雨季,否则一日间都得换几个天。
奉剑提着一双木屐回到昭阳房中,此时昭阳被伺候着梳妆,奉剑将鞋放在昭阳脚下,才从屋外回来,奉剑又觉得屋内有些闷,便退到墙边推开窗户,窗外雨声淅淅,敲打在砖瓦焦叶之上,倒透出了一丝慵懒的气息。
奉笛为昭阳选了一副颜色偏浅的绿松石耳坠,小心为昭阳配上,总算为今日的妆容收了关,奉笛左右移动铜镜,让昭阳看个斟酌,看昭阳并无其它吩咐,奉笛又将铜镜小心放下。
“公主今天也是极美的。”
奉笛在每次伺候完梳妆后都会这样说,昭阳已当平常。
“不过倒是可惜了……”奉笛依然改不了地多嘴。
“可惜什么?”昭阳又拿起了镜子,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可惜驸马是女郎,怕是欣赏不成变成斗艳了。”
昭阳顺手拿起案上的团扇往奉笛头上敲去:“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公主找驸马说得可是正事,你倒偏是正经不起来,等公主满月回门干脆就把你送回宫去,换个机灵点得小丫头过来,免得说些话碍了我家公主耳朵。”奉剑也打趣说道。
“你家公主不也是我家公主吗?”奉笛正身坐好对昭阳说道:“公主莫赶我走,我走了可没人能给公主梳这漂亮头发了。”
“不说笑了。”昭阳道,她从案前坐起,向奉剑问道:“上次杜咏是说顾当家的今日卯时回府吗?”
“杜九爷是这么说的。”奉剑补充道:“下来我单独也问了九爷,九爷说今日卯时是吉时,顾当家的要将她父母亲的牌位送到家庙供奉。”
“只知驸马无父,原来母亲也没了啊?”奉笛道,嘴里也尽是惋惜。
听到这里昭阳心里也浮起了回忆,两年前穹珥海峡海峡之上,她也失去了母亲。
片刻之后,昭阳打起精神,她心上所求与顾如泱现在所做其实并无差别,顾如泱报父母之仇,她要报的是家国之仇,但看似两者无异,实则又是千差万别,既然顾如泱已经算是大仇得报,她自己才走入这路途的第一步,未来还有千千万万步的艰辛路途。
昭阳越是这样想着,心中所求越是明确,便越是期盼着早些与顾如泱相谈。
顾氏家庙在顾府后一处沿海的高地上,去家庙需先从顾府而入,再从顾府则门而能走到那处高地,这家庙算不上古老,由于修建在海边,所以用石砌而成,总是经历了太多的风雨,建筑上四处可见青色的绿藻,屋顶依然是绿瓦,左右各有四只吻兽,已看不清是什么神物,横梁及门柱也是防水的红木,如若细细看来这里也曾是修建的颇为讲究。
而现在这里却是极为简单,大门一开三面白墙,白漆受潮之后有些脱落露出了粗糙的石面。
“杜老九你个老犊子,都不知道派人来修整一下。”何三思指着杜咏得鼻子骂咧道。
杜咏沉下脸反说道:“知道什么叫择日子不,今天不把大哥放进来就要等到明年了,你难道还要让大哥大嫂有家不能回吗?”
“你俩老头儿能安静些吗?”曾世掏着耳朵:“吵吵吵,吵了一路了。”
“哪是吵了一路,这是吵了一辈子好吗?”妖娆的少女也白了两位老者一眼:“不如二老早些金盆洗手吧,当家的安危就交给我和曾猴儿就行了。”
“呸!就你俩个小兔崽子。”
杜咏与何三思同时说道,此时倒是显得异常的默契。
“哎……”顾如泱叹了口气。
“当家的怎么了?”杜咏第一个问道。
“当家的可是睹物思人,想念老当家了?”何三思也不示弱,看着这顾氏家庙,他也有些鼻子发酸。
“当家的,要揍谁你说!”曾世也不示弱。
“对,我们削了他去!”妖娆的少女说道,她叫尤二娘,也是这顾如泱的一块长大的玩伴,坐下的四大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