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眼中一亮,嘴角不由挂起了笑,倒比这阳光还要明媚。
“辛苦师爷了。”昭阳也屈膝打千,贵为公主她本可以不这样,但在太平岛这两年见惯了争斗自然也更懂分寸。
杜咏还以长揖,他道:“公主需明白,杜咏所做的一切均是为了顾家。”
“只要你东家还做这个驸马,那我所做的也是为了顾家。”昭阳又道:“那就麻烦师爷打理一下,昭阳这便不送了。”
昭阳话毕,杜咏自然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此时霍启山侧开身让出一打路,杜咏后退两步知趣的离开了。
见杜咏走远,霍启山走到昭阳身边,对于昭阳这婚事这位勇士心里一百个不满意,但君是君,是臣是臣,他的不满只能受着。
“公主,你对这顾家也太客气了。”霍启山说道。
昭阳转身不再看那海景,她朝着自己的车辇走去,霍启山跟在她身后,奉剑与奉笛将昭阳扶上了车辇,上车前昭阳脸温柔的说道:“霍将军,这婚事就是为了与天下第一的海贼同气连枝,我们要的是船,顾家要的是名,至少杜咏和我们想到一块的,别在意那些规矩。”
昭阳又看向北方,她轻声说道:“规矩不会帮我们回家。”
“是。”霍启山拱手,车辇从他身边缓缓移动,他又抬头看着昭阳,如果这位长公主早生二十年,或许海的那头就不是今天的景象了。
现在的顾府也就是之前的陈府,府邸与港口是为一体,从港口通向府邸的路可以同时驱动八架马车,与皇宫门前的朱雀大道也不相上下。在这一段路的中间立着一个巨大的石砌牌楼,通往港口的牌楼方向上写着三个大字——万世港,这三个字用楷书所写,字体端庄雄伟,再看牌楼的质地,用的是青色茶园石,这石村在太平岛产量不多,想必是来自岛外,这一运一卸不知耗费多少人力。
虽然是石砌仿的却是木质的样式,牌楼的吻、拱、脊一样不缺,吻上立有吻兽,左右两则雕刻着的是鹰与雉,取意为英姿焕发。
过了牌楼就是现在的顾府了,陈青川死后顾如泱并没有为难顾府的家丁,甚至将愿意留的留下,愿意走的也不勉强,昭阳本以为这顾东家大度,在这陈府住了几天才知道,原来顾如泱很少下船,自然也不管这顾府上下的事了。
见昭阳的队伍来了,家丁们也迎了上来,牵马的、开门的都各司其职。霍启山在前开道,昭阳在一众千牛卫的护送下进了府。
顾如泱杀了陈家档口一百八十七人,其中陈家二十七人都死在府里,按理说这都算得上凶宅了,但昭阳还是选择在平澜院住下,那原是陈青川长孙的院子,昭阳看中这里坐北朝南,无论是采光、通风都是极好,院中牡丹、百合再到松竹兰梅菊一样少,不同品种布置的错落有致,春夏秋冬皆有可赏。
院中还有一条小渠,简单搭了些精巧的水景,莲花、昌蒲还有些水罂|粟把小渠点缀得更为多彩,水中不乏东瀛的锦鲤,划水的龟。虽然比不过曾经的公主府,但也算得是活泼别致了。
霍启山带人守着院门,奉笛吩咐下人烧水备茶,奉剑为昭阳又拿了家居的便衣替她换上,不在宫里,规矩也井然有序的进行着,昭阳换好衣茶室里便已经茶香阵阵了。入了茶室,奉笛做茶道,奉剑守在昭阳身边静候召唤,二人各行其事,安静得就像屋里不曾有二人的存在。
昭阳从书柜中拿出一本《东航海志》,她正身坐在案前,一面看着一面用朱笔标注,这是陈青川书房里找到的,昭阳以为这比天一阁的藏书更为实用,毕竟在宫里至多了解的还是皇土所及,大海里的风物昭阳知晓还是不多。
看了半晌,屋外的蝉鸣让她有些疲乏,昭阳放下了书,看准了时机,奉笛续好杯中的茶放入杯垫呈给昭阳。
昭阳只亲亲呷上一口便放下了茶杯。
“我到顾家也有五日了吧。”昭阳问道。
奉剑道:“回公主,今日是第五日。”
“陈家的家仆们有什么动静没?”说着看向窗外,说来也怪,顾如泱杀了陈家二十七口人,除了几个以身殉主的仆人,留下来的都像什么事没发生一般,该干活干活,好像换谁当主子都没个区别。
“没动静,都相安无事。”奉剑答道:“奴婢也觉得有些怪异,于是派人打听了一二。”
“说来听听。”昭阳再次端起茶杯,又是新的茶水,温度正好入嘴。
“这宅子原本的主人就是顾家人。”奉剑娓娓说道:“二十年前,陈青川本是万世港的二当家,顾如泱的父亲顾长海是大当家的,不知陈青川耍了什么手段,让顾长海把这当家的位置让给了他,这宅子就在那时易了主。但这宅子上下,凡是有资历的老人,心中都还是把顾家看做主子。”
“这也不难怪了,就说顾如泱杀进了陈府怎么没人阻拦。”昭阳恍然道,现在她还能想起那夜顾如泱一脸清冷的站在陈青川的头颅前,就像极了一个姝美的罗刹。
第4章 第三章
“那夜真是惊险。”一直默默侍茶的奉笛忍不住开了口。
“本宫以为一路蒙尘南下你们已经见惯了生死。”昭阳也不怪奉笛多嘴,反而接着说道。
“容奴婢也多嘴。”奉剑说道:“那日进了陈府,他们也是礼待有加,一路又拜了各种神诋,虽说不奴婢打心眼不喜欢这陈青川的,但想到公主所愿可以达成也尤为欣慰,谁知进了喜堂,看到地却是陈青川血淋淋的脑袋。”
“是啊是啊。”奉笛见奉剑说了那么多,话也跟着说多了起来:“之前那些兵荒马乱,奴婢的心里还有些底,那日原本是高高兴兴的,谁知道见到得是被砍成两半的驸马爷!”
昭阳掩嘴一笑,奉笛与奉剑是到了太平岛才开始侍奉她的,奉剑来得要早一些,相比奉笛是个更沉稳的丫头,三人年纪相仿,只要不乱了规矩,偶尔昭阳也爱听二人说话。
“奉笛你可别乱讲!”奉剑立即沉下了脸:“驸马可在海上好好的。”
“奴婢知错了。”奉笛闭嘴坐了下来。
昭阳示意奉笛斟茶,自己反而支着下巴说道:“也不知道这位女驸马认不认我这个公主?”
“据说顾当家的二十有一,比公主小上三岁,如果恰逢是个男子,倒也般配。”奉剑说道,她的语气要沉稳得多。
“那夜我见顾当家的星眉剑目,英姿不比男子差,比陈青川那个老头子可强多了。”奉笛没忍住,但又很快缩了回去。
“是吗?”昭阳悠悠笑道:“也不知道我那个比男子更胜的驸马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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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顾如泱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这也让她坐下那些船老大们停止了争论,一直安静喝酒的顾如泱终于发出了声音,虽然只是一个喷嚏。
“当家的,你风寒了?”坐在顾如泱左侧的山羊胡子说道,这个叫曾世的男人比顾如泱大七岁,是顾如泱坐下四大天王之一。
顾如泱抬头看着船帆,连点风都没有,况且就算风寒那也只是小病。
“鼻子有些痒。”顾如泱道,刚才好像是有海鸥的羽毛从眼前飘过。
“你们继续。”顾如泱再一次靠在她的凭机上,自顾为自己倒着酒,海风扬起她高束的头发,才做回万世港的主人,一脸春风得意,这让坐下无论男女都看得一愣,说是继续又是一片安静。
曾世将刀往桌子上一敲,警醒四座:“当家的说你们继续。”
“我说这去呱哇国的航线究竟谁管?”
“谁管也不能你管……”
“先别说呱哇,反正去安然国的那条线从今天起是我跑了……”
两杯酒下肚顾如泱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她也无心听这些个船老大争论,拍拍曾世的肩膀将主场交给了这位心腹,顾如泱提着酒壶转身便往甲板上走去。
今日无风,所有的帆都被放了下来,大海上波澜不惊,一切都是懒洋洋的样子,就连海鸥们也惰于飞翔,有的立在桅杆有的坐在甲板的边缘上。顾如泱不知从哪拿了一支鱼竿坐在上船头,鱼竿挥出漂亮的弧形落在海里。
“大当家的,蹴鞠么?”
远远的几个水手朝着顾如泱大声叫道,顾如泱挥挥手拒绝了,她自小在船上长大,还是喜欢水里的玩意儿。
“当家啊,怎么又一个人,不去议事吗?”
顾如泱不用转身,只听这声音便知道是谁在说话。
“何老大,你怎么来了?”顾如泱回头,说话的人果然是何三思。
何三思何许人也,在顾长海的时代那就是响当当的人物,他与杜咏一文一武被人称作太平岛碧海双雄,不像杜咏少有出海,何三思却是顾如泱这艘九天号的掌舵,是带着顾家旗帜乘风破浪的人。
何三思晃晃手里的鱼竿,咧嘴笑道:“和当家的一样,来钓鱼的。”
顾如泱下巴一昂,指向身边:“坐。”
“谢当家的。”何三思持着鱼竿拱手作揖。
何三思坐稳后,也是将鱼竿在头上划出一条弧线远远的将鱼钩扔得老远,这动作与顾如泱方才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