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长婴看了眼男人身边的白泽,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人见他如此却笑了声,眼角波光流转,扬起唇角:“你这般作甚,说来你论辈分该叫我声祖爷爷吧?”
霍长婴:“……”其实他该叫祖宗。
大毛白泽蹲在那男人身边,左看看右看看,十分想要继续蹭霍长婴,可又舍不得小鱼干,纠结地头顶的角都憋红了。
男人瞧它这样子,嫌弃地挥挥手,笑道:“去吧去吧。”
大毛得令,开心地一摇尾巴,四爪并用飞奔向霍长婴,霍长婴吓了一跳,忙向后退一步,下一刻,便有柔软的毛毛扑面而来。
“还别说,”男人见他不语,勾了勾唇角,颇有兴味地看着被大毛蹭得几乎站不稳的霍长婴,道:“你还真有几分陛下当年的模样,俊俏得像个女娃娃,哈哈哈。”
霍长婴:“……”
男人笑罢,看了眼月亮,收敛了神色,“不同你这小儿闲扯了,小心聂贵妃,她八成同那北境的蛮人有些牵扯,”
“这永安城,从当年起就没个消停。”
男人若有所思地看了霍长婴一眼,半晌,才唤了声“大毛”,大毛一步三回头地从霍长婴身边离开,那模样满是不舍。
“我知你同那黑白无常有些交情,不如你帮我问问,陛下到底要我等他到几时?”
霍长婴:“……”
转身要走,忽的想到什么,转头时,却发现周遭空无一人,大毛同那人都不见了踪影,仿佛凭空消失般。
太液池也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蓬莱岛上裂开的沟壑不知何时闭合。
方才一切都好似梦境般。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梅妃:却不知梅妃其实是个男子
长婴:祖传搞基?
梅妃:……=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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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李白《清平调·其一》
第80章 惊闻
霍长婴定定地看了蓬莱岛一眼, 若非他掌心中还残存大毛身上毛毛的温热,他都要认为方才一切都是自己眼花所致。
等人离开后,原本空荡荡的蓬莱岛上响起一阵缥缈的叹息声。
假山之上凉亭中, 大毛乖巧地躺卧在地上, 露出柔软的白肚皮, 梅妃闲散地靠着大毛, 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大毛身上的毛毛,他抬头看了眼月亮, 闲闲叹息道:“很久没见你这般亲近过人了?”
大毛晃晃毛尾巴,舒服惬意地打了个滚,梅妃笑了下,伸手戳戳大毛,“你上次这般好脾气, 还是当年对着陛下的时候吧,”
“如今, 怎么对着那个孩子这般亲昵了?”
闻言,大毛的耳朵扑棱了一下,抬爪子巴拉巴拉脑袋,似乎很不好意思的模样。
“呦呵, 你害羞个什么劲啊, 那位可是个有主的,”梅妃好笑地瞥它一眼,而后又撇撇嘴,“不过也不怪你, 这孩子我瞧着都喜欢的紧, 只是……”
他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多了些担忧, 喃喃道:“也不知这劫数,他能度过吗?”
“不知道到那时,我能否再见到陛下?”男人清朗缥缈的声音如同流云,转瞬飘散。
大毛也跟着忧郁起来。
半晌,举起酒壶一饮而尽,梅妃抬手一抹嘴角,勾着大毛的毛脖颈,洒然笑道:“大殷这朝政一年不如一年,不过这御膳房酿酒的技术却精湛不少啊!”
大毛:“……”说好的忧郁呢。
“来来,再去变成猫儿给我偷些回来,”
“明天给你加一条小鱼干,哎大毛你别跑啊……两条,两条怎样,不能再多了!”
清朗而缥缈的声音随着一人一神兽逐渐消失的身影,越来越小,到最后只隐约听见一声悲愤的“喵呜”声穿过浩渺的水面,飘散而去。
不远处,值夜的小宫女吓了一跳,北风吹过,她瑟缩地看了看周遭,重重树影在黑夜中仿若鬼影,小宫女猛地打了个哆嗦。是以第二日,永安城的茶楼里又多了新鲜故事。
却说霍长婴离开蓬莱岛后,隐匿身形,前去同王皇后说明了太液池情况,他并不知道王皇后和皇上对于蓬莱岛之事是否知晓,直觉隐瞒了蓬莱岛上的事。
天色已晚,王皇后却没有休息,殿内烛火摇晃,王皇后正坐在桌案后听他说完,撑着额角看了霍长婴一眼,而后疲惫地摆摆手,并没有追究的意思。
只是在他临出殿门时,让听言送来了伤药。
霍长婴恭敬行礼后接过伤药,精致的青瓷小瓶入手冰冷如水,瓶身用簪花小楷写着“金疮药”三字。
宫中御医王彭配制的金疮药,是千金难求的好药,他和阿铎初见时,也得了这么一瓶,几日未得消息,也不阿铎那里如何了,如是想着便出了神。
听言推了推他,霍长婴回过神后便随听言出了宫门。
崇仁坊,国公府。
回了他和萧铎住的院子,霍长婴这才松了口气,连日来的疲惫和失血后的无力瞬间席卷而来,几乎让他站不稳,腿脚一软就要摔倒。
解除了禁止的小青龙,前一刻还在院子里的撒欢,此时见状,忙一甩尾巴,将人卷住。
被青龙冰冷的尾巴包围,瞬间让霍长婴打了个寒战,蛰伏在体内许久不发的寒气,似乎开始蠢蠢欲动要汹涌而出。
加之今日逆转静脉时险些走火入魔,此时便如同有无数细针在筋脉里流走,绵密地剧痛让霍长婴冷汗直冒。
“美人天师,美人天师你怎么了!”小青龙急得团团转,却不知该做什么。
霍长婴皱紧眉头,天旋地转,眼睛无法聚焦,一瞬间仿佛有无数的画面倒灌入他的脑海中,陌生而熟悉,无数的人声在他耳边絮絮呢喃,或喜或悲。
他痛苦地按住自己的额头,大力之下,指关节发白,手背青筋暴起。
“咔咔咔——”
因为乔装而收缩的筋骨,猝然撑开,不正常变化的骨骼摩擦,令霍长婴剧痛难忍。
忽的,他脑海中那根弦仿佛骤然崩断,尖锐的剧痛瞬间吞噬了他的神志,他痛苦地闷哼出声,冷汗大颗大颗砸下。
“长婴,你怎么了?!”
陡然拉远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隐约竟是萧绮罗。
霍长婴心下一惊,小青龙还在这儿不能让萧绮罗看见,他费力抬手捏诀,修为流转间却忽的滞塞,剧烈的疼痛让霍长婴眼前猝然一黑,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
“皇儿,皇儿你快走,不要回头!”
“呵,真是个傻徒弟。”
“长婴,长婴我其实……”
天旋地转,被抽离的神识仿佛飘摇的扁舟,零落在无边的黑暗中,无数的声音仿佛海浪一遍遍击打霍长婴的神识,几乎让人崩溃。
忽的,仿佛蒙眼的黑布骤然揭开,明亮的火光芒裹挟着熊熊烈火的焦灼气息扑面而来。
“皇儿你快走,千万别回头!”
“母后——”
霍长婴睁开眼便是记忆中那深刻而不可抹去的一幕——城墙之上,母后仿佛振翅扑火的蝴蝶,他奋力伸手也只是徒劳,掌心只抓住空中飘摇的披帛。
他泪流满面,嘶哑了喉咙,周遭的画面却仿佛在呼吸间变换,到了九年前霍家灭门之夜。
不同的场景,相同的绝望与厮杀,竟不知何时在他的脑海中,诡异的重叠。
大雪纷飞,叛贼叫喊着一箭射穿老内侍的胸膛。
子夜无眠,刺客一刀砍杀挡在他面前的老管家。
刺客刀锋冰冷的弧度都几乎与叛贼的长刀重合,在这一刻,周遭一切都熄灭了声响,霍长婴只听见自己心口的跳动声,腿下生了千斤重,他瞪大眼睛,寒光凛冽的刀锋瞬间劈砍下!
血色弥漫眼底。
咚,咚,咚——
心跳声还在,霍长婴耳边隐约响起啾啾鸟鸣,鼻间是馥郁花香。
他缓缓眨了下眼,一张小男孩俯身的俊俏笑脸,春风吹过,有桃花飘落。
是萧铎,霍长婴这般想起,他张开手急急叫着,想抱一抱他的阿铎,可出口却是咿呀呀的婴儿声。
他慌了急急想说什么,小萧铎却笑得更开心了,霍长婴愣住,他从未见过笑得如此畅怀的萧铎,一时间鼻腔酸涩眼睛发热,不由看痴了。
小萧铎低下头,在小长婴感动的眼神中,狠狠地……咬了奶娃娃小脚丫一口。
脚上剧烈疼痛让霍长婴惊呼出声,耳边却想起了李德福的关切的声音——
“殿下,殿下你是梦魇着了么?”
霍长婴猛地睁开眼,雕梁画栋,琼楼玉宇,依稀正是紫辰宫,他用力揉揉眼睛,就听见李德忠苍老的声音绘声绘色道:
“昭宗时有一位冷面大将军,年轻有为,天生帅才,”老内侍说着一甩浮尘,叹惋道:“只可惜,天妒英才,争和元年长风将军战死白城时,才不过二十七岁。”
“唉……大殷再也没有那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猛将了。”
小皇子歪了歪头,喃喃念着这几句话,似是不懂,老内侍依旧笑得慈祥,浮尘一甩,正欲再细细解释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