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长婴原本对这个浪荡子没什么好感,但寻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他好似正在追着一辆马车,而这位贵公子,连匹马都没骑,竟生生用两条腿在追。
霍长婴犹豫片刻,还是抓着兜帽追了上去。
马车停在一道幽暗的小巷口,几个大汉将一个被麻袋困住的人抬了下来,便要想着巷内跑去。
蹲在墙头的霍长婴眉心微蹙,他若没记错的话,这条巷子通向的便是这永安城有名的瓦子勾栏院,销金窟,温柔乡。
他回头看了眼,卢庭彦还在焦急地往这儿追着,可以他这贵公子的体格,等追来,那麻袋里的人早就不知去了谁家的榻上。
当下便也不再犹豫,霍长婴瞅准时机,迅速将猝不及防的两名大汉敲晕,接住麻袋里倒下来的那人。
“竹颜!”
霍长婴刚刚解开麻袋,露出一张少年巴掌大的惊慌面容,那厢,卢庭彦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
他一把从霍长婴手中抢过还被堵住嘴巴的竹颜,看都没看霍长婴一眼,急忙问道:“怎么样?伤哪儿了?”边急急替竹颜解开捆绑着的绳子。
霍长婴在一边靠墙抱手而立,冷眼瞧着,却发现这位卢大少竟一改平日里的惫懒纨绔气,面上的焦急和关切全然不似作伪,不由得令他咋舌。
竹颜虽受到了惊吓,但也没被人施暴,卢庭彦这才放下心来,想将人紧紧揽进怀里,竹颜却是推了推他,示意道:“是这位救了我。”
卢庭彦像这才看见这儿有个人般,扭头过去,却是一愣,迟疑道:“萧家的?”
霍长婴不置可否地挑挑眉,并不接话,转身便要走。
“等等!”
卢庭彦叫住他,见霍长婴转身,他眉头动了动,半晌才像是从鼻子里哼哼出的声音般,“这次算我卢庭彦欠你的人情,改日一定奉还!”
霍长婴这才发现,卢庭彦面上青肿,明显是被人揍过,而卢庭彦看霍长婴的眼生也全然没了当初的轻佻,搂着怀中的瘦弱少年全是维护姿态,看向霍长婴的眼神甚至还有一丝警惕。
霍长婴摆了摆手,没说话,径自向外走去。
而等他回到主街上,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显然使臣队伍已经进城。
霍长婴张望半晌,也远远地看见领头高马之上男人的熟悉背影。
萧铎身后,迤逦跟着的使臣队伍,其中一圆顶轿子,四角垂铜铃,想必便是阿史那公主的轿子,霍长婴看了两眼,发现并不能看清坐在其中的人,便正想作罢。
可他正欲回头时,却忽然感道一丝熟悉的气息从前方人群簇拥中飘散而来,他愣了下,猝然转身,却也只能看见来簇拥着的人群。
方才,一瞬,他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那些飘散在安西的岁月。
就像如今这般,如同缭绕在指尖的胡人炊烟,转眼便已消散。
而正随时警惕远处的萧铎,忽然意有所感,回头看去,正巧去出神的长婴对视。
隔着重重人群,两人相视,皆是一愣。
而后,萧铎冲长婴安抚一笑,摸了摸剑柄上的平安结,示意他安心。
霍长婴被方才的那一股熟悉的气息所影响,心头还有些苦涩,可见萧铎这般,他心情蓦地转好,眉眼弯弯冲萧铎灿烂一笑。
鸿胪寺安排了突厥使臣的住所,当晚,皇帝便在摆宴席宴请突厥使臣。
霍长婴也默认作为萧铎的家眷,一同入宫。
乐声歇止,舞姬拖着缥缈的衣带渐渐退下。
突厥使臣中领头的一个,忽然走到殿前,抚胸一礼后,缓缓道:“尊敬的大殷皇帝陛下,我们这次出行贵国,一则来建立两国友好邦交,二来,”
他环顾众人,目光在萧铎这边停顿片刻,道:“二来,便是请求与贵国和亲,共结秦晋之好!”
坐在小几后的霍长婴,手一抖,杯盏中的酒险些洒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青青(恍然):原来你也想?
花妖(顾左右而言他):就是……偶尔,有时,常常
青青(微笑):宝贝,你过来
花妖(内心暗搓搓兴奋OS):要开始了么,真的要开始了么,嘿嘿,想想还有点小兴奋!
青青:……
—————让我们为爱鼓掌,拉灯!—————
正琢磨着……恩或许下本可以写写牡丹花妖和陆青大夫的小甜饼放松下╮(╯▽╰)╭
再次谢谢小鱼幽幽入水的营养液,么啊~~~
第61章 和亲
宫中张灯结彩, 笙歌阵阵。
角落的鎏金兽头吐着袅娜的香气,温温热热,若有似无, 舞姬跳着妖娆的胡旋舞, 薄纱衣带在灯火辉煌中, 划过一阵清脆铃声。
不多时一舞终了, 舞姬拖着长衣带袅袅退下。
众人正是酒酣耳热之际,坐在主宾位置上的突厥使臣忽然起身, 走至殿前。
那人抚胸行礼后,恭敬道出此次出使的目的——和亲大殷。
闻言,长婴正端着酒盏的手一抖,清酒溅到了手背上,边不着痕迹地擦去手背的酒渍, 边打量着那人。
灯火掩映下,霍长婴看不清那人的面相, 只观背影,才发觉这位使臣中的领头人并非通常胡人那般,身材魁梧,虎背熊腰, 相反更像是高挑的中原人, 更为可贵的是,那人竟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原话。
而那位传闻中的突厥大祭祀——阿史那公主却是称病不出,虽未免失礼,但东西突厥和大殷交战多年, 如今西突厥忽然来使, 似乎有和解之意,是以大殷便也不好说什么。
“怎么了?”
萧铎发现长婴一样, 身后的手臂勾了勾长婴的腰,凑近耳边低语问道:“你在担心?”
闻言,霍长婴回过神来,侧瞥他一眼,勾唇笑道:“是啊,担心你被抢走。”他晃了晃手中的酒盏,笑道:“将军这般好,我还没消受够,怎么舍得拱手送给别人呢。”
萧铎瞧着眼前眉目清隽的人,侧眸轻笑的风流模样着实勾人的紧,他心头微动,但碍于人前,不能随意放肆,只得不轻不重地捏了捏霍长婴的手心,以示惩戒。
霍长婴无声笑了笑,眸光却往上座飘去。
只见,宴席的首位之上坐着皇帝,手边便是王皇后,皇帝威严,皇后雍容,忽听突厥使臣此言皆是面不改色,于声色各异,忽然噤声的众大臣形成了鲜明对比。
歌舞乐声像是察觉到什么般,逐渐歇止,众大臣也眼观鼻鼻观心地专注自己眼前的菜肴,不发一言。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但那突厥使臣却并不恼,他落落大方笑道:“我西突厥虽不比大殷民富物饶,但也草原霸主的地位却指日可待,最贵的大殷陛下,请接受我们的请求。”
说着,使臣又是倾身抚胸一拜,似乎姿态虔诚恭敬。
而霍长婴却知道,这位使臣的话,说得直白点,便是你大殷地大物博,我西突厥也是一方霸主,咱们结成亲家,你不吃亏。
表面虽客气,实则带上了一种轻蔑,霍长婴眯了眯眼将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心说,但也未尝不是一种弱者的虚张声势。
他是记得这个时间段,东西突厥正值争霸之时,最终以两败俱伤为结局。
此时,西突厥突然派遣使臣前来,还带来了最贵的公主,八成是招驸马联姻,再借助大殷的力量对付东突厥。
而这驸马……
念及此,霍长婴神色一滞,他心头的不安又涌了上来。
有些藏不住事儿的大臣,面上登时已变了色,隐约透出愤愤不平之气,毕竟西突厥虽不比东突厥残暴,但在大殷也是有过案底的。
主座之上,陛下面不改色地打量了下这位使臣,慢慢道:“朕的儿子都已定下王妃,若要和亲,则恐委屈了贵国公主,不若……”
皇帝说着拖长了尾音,威严的眼神扫向坐下众大臣,“臣子之中亦有惊才绝艳之辈,就像是晋国公家的长子。”他说着,语气里却带上了一丝笑意,“高句丽一战成名,自问,朕的儿子都未必有这般才能。”
霍长婴心头咯噔一声,瞥见身边的萧铎紧握酒盏的手背青筋暴突,他心头一动,飞快抬手。
正巧挡住要冲动起身的萧铎。
萧铎不赞同的皱眉看向他,霍长婴却是低声解释道:“未必便是如此了,且等等。”
萧铎还想再说什么,便就听见前方有人出声请求,道:“陛下抬爱,犬子着实愧不敢当。”
说话的正是晋国公,萧老爷子。
霍长婴有些惊讶,又有些感动,他想萧老爷子是真的疼爱他的儿子,明知他是男子不能为萧家传宗接代,但为了儿子他也接受了,如今,也是为了儿子,敢于在众人面前顶撞圣驾。
只见萧老爷子起身出席,缓缓跪下,道:“况且犬子已有婚约,婚仪便已定在下月初八,实在并非公主良配。”
萧老爷子知道皇上未必便是这个意思,但倘若和亲话一出,便是金口玉言,收回不得,九年前儿子半死不活的模样他如今噩梦时都历历在目,如今他更是赌不起这个可能。
皇上眯眼看着跪在地下一不小心打了自己脸的老伙计,心中颇有些不悦,余光瞥见皇后也担忧地看向他,缓缓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