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腰扶起地上的唐茂年,深深的看一眼始作俑者,没有亲眼所见是他推翻木桶,因此不好怎么责罚,顿一顿,冷冷道:“金子深,听闻你挑雪时总挑得极少,今日便多挑三十桶雪送去园子吧!”
“是。”
金子深很不情愿的答应,末了恶狠狠瞪一眼唐茂年。
傅长言将一切看在眼里,暗道宋家这一代弟子果然是鲜活多了,连勾心斗角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把戏都会出现。
随后,宋清越要唐茂年去处理额上的伤口,今日不必再挑雪,唐茂年再三道歉和道谢后御剑离去。
“嘶——”
傅长言握住胳膊,眉头皱了皱,这才发现胳膊也被弹起的竹片划伤了,血花已在灰色布料上晕开。
“知许公子……”宋清越唤了一声,见他胳膊也受了伤,眼眶登时红了,泪水盈在眸中摇摇欲坠。
傅长言忙安慰他:“别别,别哭啊,一点小伤,我皮糙肉厚,砸一下划一下没什么,可不能伤着你,细皮嫩肉的。”
“……”
宋清越抿着唇憋住泪,带他下去找大夫处理伤口。
说来也巧,二人刚落到医药堂,就见宋惊尘搀扶着宋钰走进来。
傅长言看到宋钰嘴边残留的血渍,了然地砸咂舌:“哟,吐血了啊?”
闻此言,宋钰抬眼看了过来,瞥见他半边脸都是血后,双眸蓦地睁大,紧接着竟挣脱宋惊尘的搀扶,几步奔到他面前。
“干、干嘛啊?”
傅长言被他气势汹汹的模样吓到,不由自主往后退了退,一旁的宋清越忙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宋钰眸中的戾气半分都未减弱,傅长言与他对视,看的最清楚,心中还在想着自个儿做错什么了吗,他干啥一副要吃人的凶恶样盯着他?
“灵昀?”
身后传来宋惊尘疑惑的声音,宋钰总算冷静了几分,他死死盯着傅长言眼睛下方的血痕,垂在身侧的手抬了抬又放下,手指颤了颤,最终什么也没做,扭头越过他往里走。
“……”
傅长言又是一脸莫名其妙望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
怎么了,又怎么了,他怎么又生气了?怎么一见他就生气?
八字不合成这样?
他这几日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宋钰为何要生气?
*
傅长言猜的没错,宋钰果然是去后山毁掉那个阵法了,摧毁时想必被阵法反扑导致吐血,不是什么大伤,喝几碗药就能好。
此刻,他正趴在竹榻上,医药堂的宋老头手里拿着宋家最好的外伤灵药给他涂抹着,裂开的伤口便以极快速度愈合,最后只留下淡淡的疤痕。
“知许公子,你且忍一忍。”
这边,宋清越刚为傅长言擦干净脸上的血,木片沾了点药膏,顺着他眼睛下方的伤口轻轻涂抹。
傅长言忍着不适,笑道:“小清越,便是留疤了你也无需自责,哪个男人身上没点疤,你看你三师兄后背花的找不到一处好的地方,多男人,是吧宋钰~”
宋钰肯定是不理人的,自顾自坐起身拢好衣衫,一张脸冷冰冰的。
“灵昀,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煎药。”宋老头收拾着工具。
“不必了。”宋钰系着衣带的手顿了顿。
宋老头道:“那可不行,喝药才好得快,否则你这内伤拖着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
宋钰默默穿上外袍,淡淡启唇:“无妨。”
“哈!”
傅长言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知道宋钰为何不吃药,当然,宋惊尘和宋老头也晓得,不过只有他敢明目张胆的笑。
宋钰听到他的笑声后,手不自觉握成拳头,脸色有点发白,单薄的唇紧抿着。少顷,他没有看傅长言,抬手将发丝从外袍中捞出,而后拿起剑走了。
“灵昀,哎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宋老头追了几步,见他没有停下的意思,便回头看着宋惊尘,“惊尘啊,待会儿药煎好了,你送过去吧,有你看着,灵昀这孩子应该会喝。”
“是,有劳先生了。”宋惊尘忍着笑意拱手。
傅长言笑着接过话:“没事儿,等会药煎好了,我去送。”
“知许公子,你快别笑了,这药都快糊眼睛里了……”宋清越为难地拿着小木片,坐在他对面的傅长言捂着嘴笑个没完,肩膀一耸一耸的,刚涂上去的药膏都沾到睫毛上了。
宋惊尘本来是憋着的,看傅长言笑得那么欢,没忍住,跟着弯了嘴角,怕真笑出声来不得体,便清了清嗓子,拿起布帕为他擦拭眼睛上的药膏。
“酆小公子,还得多谢你救了清越,放心,眼睛这里不会留疤。”
说话间,手帕已把药膏都擦干净了,露出了那颗小小的泪痣,就是这一点点缀,使得傅长言的相貌看着有点阴柔,言笑晏晏时眼睛会给人一种邪魅的错觉。
傅长言自己是不知道的,但他特别嫌弃宋知许过分秀气的容貌,若是将头发放下再戴个书生帽,瞧着娘里娘气兔儿爷一样。所以他才胡乱剪掉前面的头发,放了些碎发下来,剩下的头发随便盘在头顶,就拿一根灰色的破布条束着。
如此倒是英气了几分,衣袂翩翩往那一站,正儿八经的时候也像个贵公子。
“眼睛没事了吧?”
傅长言自己抬手摸摸右眼,光滑细腻,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宋家的神药可真神。
宋惊尘温和的笑笑:“酆小公子这双眼睛生得极好看,若是眼下有道疤,那便不好了。”
“我一个大男人,要好看的容貌做什么?”傅长言挽起宽阔的袖袍,把另一道伤口露出来,好方便宋清越上药。
宋清越小心翼翼的用温水浸过的帕子擦去伤口周围的血渍,怕自己弄疼傅长言,便问他:“知许公子,若是疼,你一定要说出来。”
傅长言嫌他磨叽,径直伸手挖了一坨药膏就往伤口上抹。
“不可!”
宋清越惊呼一声要阻止,但他已经抹完了。
“一点小伤,没关系。”
傅长言说罢,又自己扯了布条去包扎,宋清越忙放下手里的药盒帮忙,清秀的眉头皱着,嘴里低低道:“是我不好,又连累知许公子受伤……”
“……”
傅长言真有点受不了,宋家的人都这样吗?一点小伤搞得大惊小怪,上个药吧婆婆妈妈磨磨叽叽的,还以为就宋钰如此,没想到宋清越也如此,当真是叫他头大。
便在伤口包扎完后立即起身往外走,免得宋清越等会红了眼眶又要哄他。
“我去看看灵昀公子的药煎好没有,他是我救命恩人,等会他的药必须我送过去。”
边说边迈开大步,逃也似得往外跑了。
身后传来宋清越的喊声,傅长言懒得管他说什么了,就当做没听见,出了房门后直奔后院宋老头那边。
除了帮宋钰拿药之外,他还有些事要问宋老头。
到缥缈峰走了一趟,他心里有了点眉目,不过暂时是猜测和设想,没有真凭实据可确定。
“宋先生,灵昀公子的药煎好了吗?”
傅长言缓步走到药炉面前,装模作样打量着面前一排的药罐。
宋老头蹲在边上摇着扇子,时不时查看一下其中几个药罐,听到说话声后抬起头,“小公子啊,你来得好,老朽正要让童子去唤你。”
“宋先生可是要我给灵昀公子送药?”傅长言拿起一柄羽毛扇,殷勤地扇着。
宋老头捋了把胡子点头:“孺子可教也,酆小公子聪明伶俐,老朽方才想起,你上回既然让灵昀喝了药,想必这回再去送药也没问题,有劳小公子了。”
傅长言只道无妨,接着同宋老头东拉西扯了几句,随后话锋一转,问起雪水浇灌灵草一事。
宋家的金钱收入,主要来源于药草的变卖,故而门内种植药草的地方很多,用雪水浇灌也正常,但缥缈峰取下来的白雪得融化后晾一晾才可使用,否则太过严寒会冻伤草药。
傅长言就问:“取雪的弟子是否还要负责给药草浇灌?”
宋老头答:“那是自然。”
说话间,宋老头提到负责采雪的那批门生里,唐茂年最是吃苦耐劳,旁的门生经常在等雪化时溜到别的地方偷懒,唯独他老老实实站在木桶旁等雪化,好几次他路过药草地,都能看到他独自一人站在那。
“茂年这孩子是真勤恳,今日不知为何受了伤,我让他去休息还不肯,非要去园子里忙活。”
闻此言,傅长言暗想着这唐茂年是真老实,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罢,他借口要去园子看一下宋家种了什么奇花异草,宋老头便给他指了唐茂年所在之处,说正好让他带他游览。
行至园子外,果然看到唐茂年一人守在木桶旁,傅长言不动声色地掐了个决,引了几只地阴过去攻击,想试试他的身手。
唐茂年的资质是真差,几只地阴罢了,他费了好大功夫才勉强将地阴击退,换作别人,可能早就将这几只地阴打个灰飞烟灭了。
傅长言在暗中看着,一时之间也无法判断他是在演戏,还是真没什么本事。
此刻过去套话多半套不出什么来,毕竟半个时辰前,二人在缥缈峰也算发生了一点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