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许公子,你等一等……”
宋清越不比傅长言随便,把宋家弟子服穿得整齐妥帖才敢出门,追出院外一看,傅长言和宋钰站在一起。
“宋钰,一大早的,你这是要去哪?”
傅长言上下打量面前的男人一眼,见他背了剑,有点奇怪他不待在房里好好养伤,背着剑这是要去做什么。
“……”
宋钰冷眼看傅长言,认出他穿着宋清越的衣袍后,面色登时一沉,寒意渐渐在眸中凝结。
宋清越在这时追了上来,抬手恭敬地对宋钰行了个礼,“三师兄早。”
“……”宋钰颔首算是回礼,勉强压下心头的不快。
“昨夜你把我赶出来,我没地方去,恰好碰到小清越回来,便在他房里借宿了一晚。”傅长言抬手去搭宋清越肩膀,末了有些阴阳怪气的说到:“还是小清越善良,不像某些人,动不动就闹别扭,大晚上那么冷也忍心赶我出去,就不怕我冻坏了生病。”
闻此言,宋清越看看傅长言又看看宋钰,面上露出个惊讶之色,许是没料到昨夜傅长言是被宋钰赶出来的。
随后,他连忙出声解释:“知许公子,我家三师兄非有意赶你,他向来不喜欢别人过分亲近,许是如此才……”
傅长言笑着打断宋清越,道:“你不必替他解释什么,他是怎样的人我岂会不了解。”
宋钰幽幽望着他,少顷越过他往前走,看样子是不想理他。
“看,他这是不高兴了。”傅长言撇撇嘴,接着转身去追,“宋钰,你还没告诉我,你这是要去哪?”
瞧这方向是后山,他是去查炼魂术的事,还是去毁了那阵法?
背上的伤明明还没好,又要去逞强,他可真是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你不必跟。”
宋钰冷淡的开口,脚步却放慢了一些,等着傅长言追上来,谁知此话一出,身后的脚步声停了。
“不跟就不跟,本公子还不稀罕跟你。”
晓得他生气,傅长言怕自己跟上去惹他更生气,索性不跟了,反正凭他的本事,不管是去查探还是毁阵,最多是吃点苦头罢了,性命应当没危险。
他宋钰是天仙,不用早膳也无妨,他可是凡人,还是先去填饱肚子再说,大不了待会儿再去后山寻他。
想罢,傅长言掉头去找宋清越,勾肩搭背带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
宋钰猛地刹住脚步,侧身抬眼去看傅长言,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可谓是冰冻三尺,眸中戾气翻腾的像狂风暴雨将至。
他死死攥着衣袖强忍,还屏住了呼吸,一直到胸腔生出刺刺的痛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待他!
*
宋家抠门,早膳没准备很多,傅长言自己那一份吃完不够饱,厚着脸皮又啃了宋清越一块红枣糕。
吃饱后心里没忘记宋钰,正想摸两个馒头给他带过去,忽见几名弟子挑着几大桶白雪回来,要往后山去的脚步便顿住了。
“这雪可是从缥缈峰取下来的?”
他几步追上走在最后的一名弟子,不由分说就去扯对方弟子服上的飘带。
“何、何事?”
衣袍飘带突然被人扯住,挑着雪的弟子趔趄一下,肩头的竹扁担一滑,两大桶白雪摔到地上,其中一只桶许是太过破旧,落地后摔得四分五裂,雪花落了满地。
傅长言一看闯祸了,忙撒开手往后退,面上故作惊讶,很是无辜的道:“兄弟,怎么这么不小心,是桶太重担不动吗?”
“唐哥哥?”宋清越听到动静走出来,软乎乎叫了声蹲在地上收拾破桶的弟子,后者抬头一看,有些欣喜的出声:“清越公子,你回来了!”
“昨夜归来的。”宋清越与对方显然认识,说话间已下去帮对方收拾。
傅长言看二人聊的热络,抓了一把雪花在手里,状似随意的问:“你们挑这雪做什么,还没入夏呢,就开始吃冰制品?”
“并非如此。”宋清越回头解释,“知许公子,这雪是用来浇灌灵草的。缥缈峰顶的雪水最是纯澈干净,用雪水浇灌的灵草比用井水和溪水浇灌的灵草效用要更好一些,故而我们一向是用雪水浇灌灵草的。”
傅长言点点头:“哦,那是每日都有弟子去缥缈峰挑雪么?”
宋清越颔首:“是的,灵草种了不少,需要的雪水很多。”
这时,那名弟子起身对宋清越行了个礼,“清越公子,我先去园子了,这桶雪花不能浪费,稍后我再去挑几次。”
说罢又对傅长言行了个礼,一点责怪他的意思都没有。
宋清越回礼:“唐哥哥且去忙。”
言罢,那名弟子拎着剩下的木桶渐渐远去。
傅长言面不改色的站着,看了眼地上的残雪,接着抬手搭在宋清越肩上,道:“小清越,你御剑带我上缥缈峰瞅瞅。”
“嗯。”宋清越晓得,傅长言去缥缈峰肯定不是为了看风景,多半是想尽快找到真凶还三师兄一个清白,免得门内的流言蜚语越传越离谱,届时仙门百家人人皆知,有损三师兄的威望。
便御剑带他上去。
傅长言一个外家子弟,无权过问宋家家事,幸好有宋清越在,经他询问埋伏在此的弟子们后,得知他们暂时一无所获,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如今已是六月,缥缈山虽地势高,但烈日灼灼,正午时若是站在日头下,也是会出一身大汗的。
要想保存尸体的新鲜,必须要用大量冰块,用灵力来凝冰不太可能,那么凶手就一定要到缥缈峰取冰雪。
再等几日吧。
想罢,傅长言缓步顺着石阶往下走,方走了几步,就见三五名弟子在青松下方取雪,刚才那名摔坏木桶的弟子也在。
看这几名弟子的服饰,不像是宋家本家弟子,应该是别处来求学的门生,资质参差不齐,品行更是有好有坏。比如那个长的一脸尖嘴猴腮的,两只木桶装雪只装了七八分满,还有脸怪同伴装太多。
“茂年,你每回都装那么满干什么,不怕腰酸背痛啊?”
“还好……”
“你看你,装那么满,我和你走一起,对比岂不是太明显了,待会下去你离我远一点。”
“知道了。”
将两只木桶装满雪花的弟子低声应着,又往已经很满的木桶上面堆了一勺子白雪。
傅长言双手抱胸看着他,观外貌约莫三十出头,很不起眼的长相,五官堆在一起甚至有点难看。若是没记错,宋清越叫他“唐哥哥”来着,那全名就是唐茂年了。
区区一个门生,资质又不是很好,他就算再卖力也不可能正式拜入宋家本家,更因资质太差而无法学习宋家深奥的心法剑术。
看他老实巴交的样子,应该是受宋家大爱无疆的家风荼毒严重,所以才明知没什么好前途也努力做着无关紧要的小事。
一想到千环道上那些奇葩的家规,傅长言就有点头疼,两手抱紧了自己继续往下走,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知许公子!”
走下第二个转弯处后,宋清越追了下来,傅长言便停下脚步,侧身等他。
倏地,两个木桶从石阶上滚下,其中一个朝宋清越滚去,他险险避开后,另一个木桶“呯”的一声撞到了转弯处的崖壁上。
“宋清越!”
傅长言喊了一声,身形一动,转瞬间出现在宋清越身边,挺身将他护在怀中,扬手去挡撞到石头后裂开飞溅起来的碎片。
“知许公子?”
变故来得太快,宋清越愣了愣才回神,抬头一看,傅长言右眼下方有道伤口正在流血。
“清越公子!我、我我不是有意的……”
那个叫唐茂年的弟子一脸惊恐地跑了下来,因为跑得太急差点从陡峭的石阶上摔下去,还是傅长言一把拉住他才救了他。
“怎么回事?”
傅长言没理会右眼下方的伤口,拽着唐茂年,神色严厉的瞪着他。
好端端的,木桶怎么会往下滚?
唐茂年怯生生的往后看了一眼,那名长得尖酸刻薄的门生神情便有些不自在。
傅长言一眼看出问题所在,便松开了他,拧着眉眨眨受伤的那只眼睛,能感觉到温热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滑。
唐茂年“噗通”一下跪到地上,瑟瑟发抖的颤声:“我……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不小心撞翻了木桶……”
傅长言就道:“那你牛逼啊,一下撞翻两个木桶,明知清越公子在石阶下方还如此,莫非是有意为之?”
“我……我……不是的……没有我……”唐茂年满脸惶恐,额上全是冷汗,眼睛都红了,嘴里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后像是急了,脑袋往地上重重一磕,“茂年绝没有害清越公子之心,是茂年的过错,请公子重重责罚!”
说完,脑袋不要命地往地上砸,眨眼间就把额头磕破了,在雪地上留下一个血坑。
宋清越又不瞎,自然看出此事非唐茂年的过错,他抿了抿唇,清秀面孔上浮起几分愠怒,在看到傅长言脸上的鲜血后,神情更是冷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