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笔、徽墨、端砚、宣纸,立即备上。只是那梁国使臣胸无点墨,只能默写前人诗句。”
“啧啧,要是我朝官员,肯定是笔走龙蛇,即兴创作了!”听众这般想着,甚至还想那中秋宴上的若是自己,肯定也比那梁国使臣要好。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求凰》?”乔木自始至终没有放开衣袖,他拉扯着那一方湛蓝的袖口,直直地看着其楚的侧脸,“郎君,我不默诗,我弹这首曲子给你听,怎么样?”
其楚全神贯注于说书人的故事,似乎是没有听见。乔木也不在意他有没有回答,反正就是一只胳膊撑着脑袋,静静看他,沉迷美色无法自拔。其楚定力可以和护国寺的方丈相比,在这般灼灼目光下,竟然能够不受干扰。
说书人不管座下的暧.昧:“陛下便问那使臣佳人在何方。谁知,那使臣竟拿着那张纸,朝其楚走去了!”
台下一片吸气声,那使臣好大的胆子?其楚可是一朝丞相!他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其楚虽劣迹斑斑,可那毕竟是宋国的丞相啊!这我堂堂宋国置于何地?
这是大多数人的第一想法,紧接着不同的声音便冒出来了。
这使臣为何把这首求爱诗偏偏赠与了其楚?朝中丰神俊秀的人多得是,为何却瞧见了其楚的美色?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顺着这个思路往下走,事情也就明朗了。啧啧,果然是祸水‘楚妃’啊!不止勾引皇上,竟然连小小梁国使臣都勾引了起来?众人愤愤,这样的人如何当得丞相?
说书人的故事讲完了,带着满足的笑意去了内院,空留下一楼满腔愤懑的听众。
其楚把茶钱结了,也就离开。乔木瞧见其楚离去的背影,也马上跟了上去。
“诶,我说郎君,那首《凤求凰》我还没弹给你听,你怎的就这么离开了?你这不是辜负了我么?”乔木挡在了男子前面,笑得勾人,明明本该傻里傻气的虎牙也显得俊俏了,“我是乔木,‘南有乔木,不可休思’的乔木。郎君怎么称呼?”
其楚似乎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他微皱双眉。然而在乔木的灼灼目光下,他终究说道:“在下清明。”
“清明?”乔木闪过一丝讶异,嘴角的笑容却更加灿烂了,“好个清明!不知是‘湛浊在下清明在上’的清澈明静,还是‘肆伐大商,会朝清明’的天下太平?”
乔木长得是邪气的那种俊美,他此刻像个开屏的孔雀,那种气质也就更加显现出来了。那笑容像是带着钩子,勾得路旁楼上的姑娘绞着帕子一脸娇羞呢。可偏偏地,这钩子没有勾住他想勾搭的人。直面火力的清明不受其扰,端端正正的,连半分迷恋都没有。
也是,可能属于同级别的美男子,就自带免疫吧。
只见清明蓦地一笑,这一笑当真是春风十里杨柳依依。笑得小草舒展了腰,笑得枯树长出了枝条,笑得乔木的心砰砰直跳。“是‘清明时节雨纷纷’的清明。”
乔木还沉浸在那个笑容里,晕乎乎,傻傻的。晕归晕,勾搭人还得继续,“我最爱清明了。”
清明笑容的弧度更大了,“在下头一次听见有人喜欢清明。”
乔木回过神来,扬眉一笑,“那么郎君可听好了,我最爱清明。”这最后四个字,说不出来的低沉好听。定力稍微差点的,恐怕骨头都要酥了。
清明笑容渐收,他没有回避乔木的眼神,直直地望进了那双璀璨星眸,“清明禁火、寒食,阁下喜好美食,只怕是不堪其扰。”他说的是刚才乔木硬赖着要了酒菜的事。
乔木毫不在乎,丝毫不见脸红不好意思,他反而理直气壮,“可与清明游乐插柳,蹴鞠踏青,如此幸事,怎会难以忍受?”
伶牙俐齿!
“哈哈。”清明也忍俊不禁,放声大笑起来。这一笑,可真是不得了。那本来胶着在乔木身上的灼热视线,又都移到了他的身上。那一笑,清风拂面明月昭昭。“阁下为何呆愣在此,不是说为某抚琴么?”
“啊!对啊,对啊,还是一首《凤求凰》。”乔木再次中了对方笑容的毒,在清明的提醒下才回过神。也不怪他,只怪那眉那眼都挑不出一丁点儿的差错。一解完毒,乔木又油嘴滑舌起来,“郎君怎的如此生疏,我叫你清明,你唤我乔木。唔,甚好甚好。”
第4章 古代朝堂04
街头渐渐热闹起来,人声鼎沸,其楚从回忆之中醒过来。看不见外面是什么模样,但从阳光温度的变化中,他差不多能够估计时间。
现在……快到午时了。
其楚紧皱双眉,大拇指不自觉地摩挲起食指根部。他以往和乔木约定好的时间已经到了,然而现在乔木还没有来。乔木该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一想到这种可能,其楚的心脏就皱缩了起来。乔木不会有事的!
忽的,有人从外面直直向其楚跑了过来。
这人身上有血腥味!
其楚不动声色,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清明公子,我家主子快撑不住了。您去看看他吧!”
撑……撑不住?这是什么意思?其楚没有动,他的喉咙干涩得厉害,哑着声音问道:“你…你家主子?”他不能自乱阵脚!
“我家主子是乔木,您快去看看他吧!”那人又把一个东西塞到其楚手中,“主子让我把这块玉佩送给您!”
入手一片温润,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
然而一摸到这玉佩,其楚的脑袋里轰的一下炸开了。是……是乔木。眼前一片黑暗,乔木影像投影在在黑暗的幕布上。
“快带我去!”其楚吼道,平时一贯的温和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路黑暗,眼前没有光亮,其楚心里也是暗沉沉的。他跟在那人的身后,眼前一片漆黑,心里也没有光亮。脚步跌跌撞撞,不是他因为看不见而走不稳,而是其楚的神思已经崩溃。
朝堂之上遭受排挤,普天之下被百姓唾弃,他没有皱眉;被人用剑刺入胸口,离死亡只有一寸距离,他没有害怕。但此时,其楚双目赤红,脸色苍白。他的大脑暂停了所有思考。
走了有一段距离,前面那人停住了步伐,“清明先生,走过去太慢了,我们乘车去。”
其楚没有多说,在那人的搀扶下乘上了马车。马儿焦躁地打着响,嗅到了其楚的味道,安静了下来,把头扭向他,似乎是在求抚摸。
这匹马……是悦悦。
其楚怔在那里,把手掌伸出来。悦悦很有灵性,见其楚伸出手,便立即用脑袋蹭着手掌。悦悦是一匹白马,马毛十分好看顺滑。顺滑的马毛拂过掌心,其楚奔涌的情绪了渐渐平息下来。
他是清明,他也是其楚。
马儿飞快地在路上奔驰,其楚看不见模糊的景物。但他能感受到空气越发地潮湿,这里有水源。闭上眼,润湿眼中的干涩。乔木说,以后他们要找一个有水的地方隐居。门前种一大片的山茶花。
清明眨眨眼,眼睛干涩得刺疼。眼前的黑暗似乎渐渐退去一点点,在漆黑的世界里渗入了一丝丝的亮光。他想再看乔木一眼,真的,还想再看一眼。
马蹄哒哒,踏在落叶上。
不知道走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又或许是两个时辰。太阳的温度也凉了下去,就连体表也暖不了了。
“先生,前面就是了。”一直沉默着的那人出声道,“主子就在里面。”
羊脂白玉入手一片温润,清明紧紧地把它握在手里,下了车。悦悦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发出嘶鸣声。往常清明和乔木一起时,悦悦也会陪在旁边。清明比乔木还要像悦悦的主人,如果悦悦有什么不对的,清明很容易就觉察出来。轻轻一笑,会走到悦悦旁边,一下子一下子温柔地抚摸它。但这次,清明没有管。他脚步清晰地,迟疑地跟着那人向前走。
一步又一步,他越来越平静。眼睛的刺痛越来越厉害,然而他的越来越没有表情。世界不再是一片纯黑,投了些许光进来。足以照亮极为模糊的轮廓。但清明却觉得周围一片虚无,唯有手中的玉佩透出零星的真实。
走到了院子中央,前面那人突然停下了脚步。清明也跟着一顿,他的声音清朗若初:“乔木呢?”
熟料,那人却是放声一笑,身形陡然拔高,赫然是江湖上的缩骨法——“我不是在这儿吗,清明?”
什么?!
这人是乔木?
清明死死捏着玉佩,对眼睛的刺痛不管不顾,努力睁大眼想要看得更加清楚。可是到头来,还是模模糊糊。
“清明?”笑声从喉咙流淌出来,“还是说我们的丞相——其楚?”
乔木话音刚落,清明便感应到了周围多了许多人。这些人气息很浅,内力深厚,是早就埋伏在这里的。
这时候,其楚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他把玉佩郑重地放在了胸口,“你没事。”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