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似乎也发觉了江云疏的身体状况,二哥低沉的嗓音从识海中传出:“今后,我会护着你。”
“我不会离开你。”
一道闪电将无字的石碑照亮,映着江云疏清俊的侧颜。他的脸色如雪煞白,长睫之下,一片漆黑如夜色深沉。
识海中,二哥的声音好奇冰冷刺骨的寒潭之水:“此二人,当杀。”
江云疏眸光一动,斜睨向身旁那两个人。分明眉眼清媚,目光却冷如利剑。
察觉到江云疏的眼神,方才还跪在江云疏身旁偷偷看他、满脑子想入非非的二人吓得一抖,猫着腰起身,哆哆嗦嗦地后退两步,按住了腰间的兵器:“神君,您这是……”
江云疏不语,一袭被雨湿透红衣却突然随狂风卷起,翩若惊鸿翻飞。
江云疏身形未动,一道银白的光华从左袖中掠出,在半空中一分为二,袭向面前二人。
面前那二人骤然瞪大了眼睛,扑通一声滚倒在地上,蹬着腿泥浆中滚来滚去,口中不断嘟囔着:“痒……痒!好痒!”
二人一边喊着“好痒”,一边抬手去挠自己的身体,身上的皮肉竟然被挠得一片片往下掉。不过几时,两人的从头到脚,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到最后只剩两具形状扭曲的狰狞白骨,不再动弹。
看着一地肉泥和白骨,江云疏微微歪了歪脑袋,抬起自己的左臂看了看。
左手小臂上,赫然是一道血红的梅花印,与前世别无二致。前世江云疏就怀疑过这梅花血印与二哥的关系,此刻,江云疏心中断定了梅花血印与二哥有关,也许正是二哥寄居之处。
虽然前世江云疏也想过摆脱二哥,却只当二哥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物件,不曾有过分强烈的排斥。重生之后,二哥的言行一反常态。一个自己无法掌控、力量强大且有意识的东西寄居体内,犯了江云疏的大忌。
二哥的声音略带惋惜:“时间紧迫,便宜了他们。”
“他们用这两双脏手碰了你,可惜我尚未恢复,不能亲自动手砍了,就让他们自己用那两双脏手,向你自裁谢罪。”
江云疏:“……”
没有得到回应,二哥沉默了片刻,道:“我方才体力透支了。你看到山上那道光了吗?去将那把剑拔|出来。”
江云疏放下袖子遮起梅花血印,抬眸向不远处的山顶上望去,一点冷光微明,两座白塔相望耸立。脚下整个山体都在震荡,土地下仿佛传出无数低沉的嘶吼。
传说千年前有一位万众景仰的仙界大能,将自己的剑插入落雁山,以身殉道镇压了上古魔王,拯救了苍生。那位大能就是主角秦湛最敬爱的师兄,而他那把剑便是整个镇压妖魔大阵的阵眼,一旦阵眼破了,便是妖魔出世之时。
千年来无人能撼动那把剑,不过看今夜的局势,此阵的确已经岌岌可危。山上微弱的冷光随着山摇地动剧烈震荡,江云疏微微眯起眸子,凝望了片刻,道:“不用我拔,已经快断了。”
二哥道:“此剑能护你真气。否则你的身子,撑不过十日。”
江云疏当然知道二哥并非关心自己死活,而是另有目的,断然拒绝:“不去。”
拒绝了二哥后,江云疏正要转身下山,二哥依然不死心地劝道:“小疏听话,你去,我实现你一个愿望。”
江云疏问道:“当真?”
“嗯。”
江云疏道:“你从我身体里离开。”
二哥默然。
突然,江云疏只觉胸口一疼,抬手攥紧了胸口的衣襟,扑通一声直直跪了下去。
“怎么,刚醒过来就迫不及待想摆脱我?”二哥冰冷的声音中生出三分邪魅,声音暧昧而低沉,“疼吗?是不是我一心疼你,你就想着怎么摆脱我和别人好?小疏,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江云疏双眉紧蹙,死死攥着心口的衣襟,疼得几乎咬碎了牙,道:“我就这么一说……”你有病吧??
二哥道:“小疏,乖乖听话,我不会伤害你的,我疼你还来不及。去吧,不论生生死死,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江云疏一贯能屈能伸,服软道:“放了我……去还不行吗?”
二哥道:“呀,我忘了你的身子受不住的,很疼吧?”
江云疏心中暗骂了一声“有病”,感觉胸口那一阵疼痛退去了,便从地上站起来,乖乖往山顶走去。
这身体不知在山里躺了多少年,浑身肌肉僵硬,腿脚也不太听使唤。山路又十分泥泞,到山顶这段路虽然不长,江云疏却几乎一步一个踉跄,摔倒了不知多少次,满身泥泞地爬到了山顶。
他满脸尘泥,原本鲜红的长衫也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这身体实在羸弱不堪,只是走了不到半里的路程,江云疏便脱了力。看到那把剑的时候,江云疏终于站不稳,直直地半跪了下去,只能用手撑地。
二哥的声音带着心疼的温柔:“小疏?”
江云疏没理他,垂首低低咳了一声,一手撑着地面,抬头凝望眼前那柄长剑。
剑身上冷光凛冽,刻满不知名的神秘符咒。符咒的光华震荡着四溢,剑身上已经隐隐有了一道裂痕,却还在顽强支撑。
落雁山是寸草不生毫无灵气的地方,能在这种没有灵气补给的情况下,抵抗山底群魔如此强大的冲击,还撑住了一千年,果然是一柄绝世好剑。
江云疏抬起左手,握住了剑柄。
“嗡——”江云疏的手触到剑柄的刹那,长剑振动,如巨龙低吟,又好似千年故人重逢。
江云疏心中莫名一动,抬起那只让他不太习惯的右手,双手一起握紧紧握住剑柄,向外用力一拔。
长剑往外微微一松,耳边传来的咆哮声如同洪水铺天盖地,脚下的山体震荡得更加厉害。
眼看胜利在望,江云疏咬了咬牙,握住剑柄再向外一使劲,剑却突然像生了根似的,不能再拔出半分。
剑光盈盈中,一道如山崩地裂的强大威压沉沉地压制了下来,压得江云疏几乎喘不上气。
如君临四海的王者之威,就连脚下震荡不安的山体都一瞬安静到死寂。
江云疏下意识抬起头,看清眼前的人时,一瞬心跳骤停。
那人身形高大而挺拔,一袭深青长袍胜夜色苍茫,隐隐印着银辉璀璨的浩瀚星辰,剑光映着他的脸,眉眼深邃,俊美非凡,又如深海暗夜一般深不可测。
秦湛!
冤家路窄!第2章 棠荫2 虽生死当前,江云疏却将立刻逃跑的念头抛诸脑后,内心一瞬被强烈的不甘所支配:
为什么当初自己以自爆为代价,换来与秦湛同归于尽——
自己死得尸骨无存,全靠一缕执念重生成一个弱不禁风的废人。
秦湛却还能活着,甚至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
江云疏实在想不出一个秦湛能在那种情况下,毫发无伤全身而退的理由,恨不得现在就站起来和秦湛再次拼个你死我活。
然而秦湛周身的威压袭来,如泰山崩于顶,他被秦湛死死压制,半点动弹不得。
一道冷如冰霜的目光,如利剑向江云疏身上直直刺来。与江云疏目光相对的一瞬,那一双深邃的眼眸中光华如电,几欲将人洞穿。
周遭威压过于猛烈,江云疏现在的身子柔弱不堪,实在支撑不住,一丝猩红从唇角溢出。
为什么秦湛没有死?!只因为他受天道眷顾?!而自己的一败涂地便是命中注定?!
什么叫死不甘心死不瞑目,莫过于今日这般!
江云疏狠狠攥紧了拳头。就算今天是以卵击石,他也要和秦湛输死一博。
——他看不惯秦湛这般“小人得志”的模样。
一片僵持的死寂中,二哥温柔的声音在江云疏识海中响起:“小疏别怕,我在。”
虽然二哥的语气一反常态地温柔,江云疏却还是心头一跳,不知道这个变态要做什么。
二哥话音落下的瞬间,江云疏脚下本已安静的土地猛然震荡,一瞬地动山摇。
耳畔一声轰然,如雷霆万钧。
江云疏转眸向响声传来的方向眺望,只见山头矗立相望那一双高高的白塔,其中一座在电闪雷鸣之中,轰然倒坍下去。声响如天崩地裂,扬起的乱石在暴雨中四溅。
乱石纷纷坠落,丈宽的巨大碎石向江云疏和秦湛的头顶重重压下来,转眼近在咫尺。
江云疏不闪不避,心中甚至有些觉得有些宽慰。
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希望这巨石真能把自己和秦湛一起砸死,实现自己前世未曾实现的、和这个伪君子同归于尽的愿望。
白塔倾倒的瞬间,秦湛的目光一暗。
他祭出长剑挥剑一挡,剑气形成一道无形屏障,砸向头顶的巨石在半空炸裂,化作碎石尘埃四散落地,没有一块落在身上。
趁着秦湛分神,江云疏的识海中,二哥只短促地喊出一个字:“走!”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江云疏把握着剑柄的手一松,转身就逃。
秦湛没有追,他没有时间多做计较。
脚下的山体还在不停震荡,群魔咆哮声如风雨雷霆,对面另一座白塔孤零零在山头耸立,也已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