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疏:“……冷。”
不是说心上人吗,怎么白泽突然话都说不利索,还用起“您”来了?江云疏心道,此事恐怕并不是白泽和心上人重逢那么简单。
江云疏正想着,白泽的胸前竟然露出一片长长的绒毛。几乎是本能驱使之下,江云疏直接向那边雪白的绒毛蹭了过去。活生生的白泽毛带着天然的温暖,可比狐裘要暖和多了。
白泽抱着江云疏到了后殿,后殿中央是一方热气氤氲的温泉。温泉池旁山石林立,草木葱郁。若不是抬起头能看到悬挂着五色彩石的高高屋顶,真会给人一种置身山林野外的错觉。
通向温泉池内是一级一级的台阶,白泽抱着人,顺着台阶一步一步走入池水中。
江云疏忽然明白了白泽要干什么,急忙道:“放我下来。”
白泽刚要举足踏入池水中的脚步顿住,把举在半空的步子收了回来,将江云疏放下。
竟然意外听话。
江云疏乘胜追击,抬起头看着白泽,道:“我自己可以,你先出去。”
白泽望着江云疏,如同害怕面前白玉一般的人会被声音震碎一般,柔声道:“门外有侍从在,你……若有吩咐,唤一声就是。”
言罢,白泽垂眸看了一眼江云疏脚腕上锁的漆黑链子,似乎默默掂量了一番,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江云疏知道白泽在掂量什么,他现在还没有心思逃跑。他江云疏一向雁过拔毛,既然已经来了这地方,定要捞一笔再走。
比如面前的这方温泉,灵气充沛,可以帮自己恢复恢复体力。
江云疏将身上披的白狐裘扔在岸上,抬手解开身上湿淋淋的衣服,一步一步走下温泉池,身体随之一点一点被被温热的泉水包裹,周遭的寒冷一扫而光。这温泉水含着的灵气,不光令人温暖,就连方才觉得昏沉无力的身子,都立刻轻快了不少。
难得有这般安宁的时间,江云疏眯起眼睛,一边靠着池壁休息,一边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分析了一遍原主和白泽之间的关系。
白泽在人前牛逼哄哄的,在这位“心上人”面前却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甚至还用出了“您”这种称呼,原主至少应当是个地位辈分不低,受白泽尊重的人,而且两人并无亲密关系。
白泽一开口连怎么称呼都犹豫了一阵,可见两人此前几乎没有互相说过话,即使有,互相说的话也一定很少。
但如果纯粹是个受尊崇到令白泽仰望的人,白泽不可能如此自然地把他抱起来,可见他们的关系也许曾经亲密过,又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再亲密。
举止亲密而互相没有语言交流,加上白泽的小心翼翼和尊重,江云疏猜测,对方有可能曾经是白泽的主人,将白泽当做灵兽养在身边,八成没有见过白泽化形的模样,白泽在一厢情愿地暗恋对方。
对目前的情况有个大概的了解,江云疏心中便七八分明白该怎么与白泽周旋,抬起手愉快地在水面上打了个小浪花。
浪花散去,一张脸倒映在平静的水面上,江云疏看到水中那张脸,猛然一怔。
虽然上辈子满脸疤痕毁去了容颜,但江云疏还记得自己十三岁之前的模样。倒映在水中的这张脸,长得和自己毁容前,竟有七八分相像。
也许自己成年后的模样,就长得和这张脸一样。不过上辈子,就连江云疏自己也没见过。
江云疏微微歪了歪头,盯着水中那张脸,忽然自嘲地轻笑了一声,抬手一掌将它打碎。
想到水面上倒映出的那张脸,江云疏无心在池中继续泡下去,赤着脚上了案,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衣服可以换。那身又脏又湿的衣服肯定是没法穿了,只能将扔在岸边白狐裘裹在身上。
那白狐裘虽然长到脚踝,却是开襟。江云疏裹着雪白的狐裘,每走一步,一双白皙的长腿便在狐裘下摆的开叉处时隐时现。
江云疏不知道“风姿绰约诱人犯罪”这几个字怎么写,他只知道自己这样腿有点冷,决定去找白泽要一身衣服来。
浴室门被推开的一瞬,门口的妖修一抬头,竟全都愣住了。
从浴室中走出来的人身形修长,只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一双长腿在开襟之间随着脚步若隐若现。他光着脚,纤瘦白皙的脚腕上,锁着一道粗硕漆黑的锁链。
江云疏在门前停了脚步,妖修们都默默咽着唾沫,眼睛不安分地望江云疏的那双长腿上瞟。
一名妖修的双眼毫不避讳地直勾勾盯着江云疏,对其他妖修命令道:“王上走之前吩咐了,洗干净就把人送到王上的寝宫去。”
寝宫……江云疏心中冷笑了一声,白泽的胆子还挺大啊。
江云疏被妖修们带到白泽的寝宫。
一间偌大的宫殿四面皆是白玉石壁,在灯光下莹莹闪烁着细腻的光华。
白泽不同于大部分品味清奇的普通妖修,品味甚至可以用上“高雅”二字。寝宫中间的大床上,雪白的床幔闪烁着碎碎的金光,床头的一半纱幔用金钩挽起,床上铺的丝绸垫褥织着海棠暗纹。
江云疏身上的白狐裘被取下,披上了一件雪白的长衫。
几个妖修蹲下来解开他脚腕上的锁链,再将江云疏推到床上,让他坐在床头,把双手举过头顶,用两条细细的银链锁住。
江云疏任由他们折腾完,下面还是没有裤子,便用脚尖踢了踢床上的被子,道:“冷。”
明明是个阶下囚,他却还像个大爷似的支使人。然而几个妖修一看到他那张惹人怜惜的脸,加上那弱不禁风的身子,竟然由衷地不忍看他受冻,替他把被子盖在了腿上。
妖修们退了出去,江云疏百无聊赖地被锁在床上,坐得有些困倦,便靠在床头小憩。
江云疏做了个梦,梦到了自己死前那些事。
江云疏梦到前世那个哥哥江洋深,把自己压在草地里上下其手,在自己脸上一通乱亲狂舔,被父亲撞见后还倒打一耙,说自己搔首弄姿勾引了他。
偏心的父亲命人把自己按在祠堂,前当众打得晕死过去不知多少回,江云疏打死也不肯承认,几次想站起来,却扑倒在血泊中,爬都爬不起来。
江洋深从堂前走过来蹲下,在自己面前蹲下,用手捏起自己的脸,狠狠扇了一巴掌,骂了一声“不识抬举的狗东西!”
江云疏被他扇得眼前一黑,晕死过去,再度醒来,就被关在了地牢里。
江洋深走过来,在自己面前蹲下,眯起眼睛:“今天要不是我和父亲求情,他已经打死你了。现在本少爷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再这么不识抬举,你就等着死在这里。”
江云疏的唇角一勾,笑得明艳。
江洋深一怔。
江洋深愣神的瞬间,江云疏如一头猎豹向前扑过去,把江洋深摁倒在地,一拳重重砸在他的鼻梁上,耳边顿时响起江洋深撕心裂肺的惨叫。然而江云疏的第二拳还没有落下,就被下人们手忙脚乱地制住,摁在了地上。
“我呸你这个养不熟的狗崽子!”江洋深一边用手擦鼻血,一边抬起腿,往江云疏的腹部狠狠踹了一脚,大声道,“把他给我绑起来,本少爷今天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江云疏被捆在刑架上,江洋深站在他面前,拿起一把匕|首,冰冷的刀刃在他脸上反复摩挲:“长了这么一张狐狸一样勾人的脸,你还给我装什么三贞九烈?既然不肯给本少爷,那你留着这张脸,也没有用了。”
江洋深那日得意的笑容,深深映在了一双漆黑的眼眸里。
每一刀,痛入骨髓。江云疏没有在江洋深面前吭一声。
忽然,江云疏又梦见自己一身黑衣,手持长剑,长斗篷的帽兜被夜风掀开,露出满脸狰狞的疤痕。江洋深跪在自己脚边,痛哭流涕认错求饶。江云疏冷冷地回答:“不原谅”。
梦境里,一个叫兰月荷的女仙修从天而降,好似圣光普照大地的圣母一般,将江洋深护在身后,她说:“你哥哥都已经道歉了,你为什么不能原谅不能放下?因为你总是记着和他人的仇恨,才会活成如今的模样。”
江云疏道:“关你屁事,我不原谅。”
江云疏一剑杀得天昏地暗,那兰月荷倾全门之力也抵挡不住,带着江洋深一直逃到了落雁山,请出了她的师弟秦湛。
落雁山下,秦湛像是一座挺拔的高塔拦在江云疏面前,岿然不动。
江云疏冷冷道:“让开。”
秦湛道:“此处不能。”
江云疏冷笑一声,道:“能不能,只有我说了算!”
江云疏一边和秦湛大打出手,一边骂他多管闲事道貌岸然伪君子。秦湛一直由着江云疏骂,并不还口,最后终于说了一句:报仇请往别地,落雁山是他师兄安息之处,不可上山杀人。
江云疏都已经追到了落雁山,自然不肯退去,秦湛这个伪君子不让他在这里动手,他就偏偏要在这里报仇。然而他和秦湛几乎势均力敌,秦湛打不退他一分,他也上不了山一步。
直到江云疏不经意露出手臂上的梅花血印,秦湛的目光一凛,瞬间动了杀意。
秦湛反守为攻,剑意如秋风肃杀凛冽,江云疏才发现他刚才是手下留情,这下却夺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