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玉心下一松,本该觉得开怀,可听见宋俨明温柔的话语里透出的无奈,无端端有一股苦涩从舌根泛出,他没有说话,脑袋埋得更深了。
这一晚,二人都没有睡好,第二天天还没亮,阿赖便早早地去邻家叫牛车,又担心他们没有盘缠,又给他们塞了些钱,虽不多,但已是他们最大的热情了,容玉很是感动,他悄悄地在床上被褥中留了一块金子,就此跟这对善良热心的夫妇告别。
二人还穿着阿赖给的衣服,宋俨明久未拾掇,面有微须,加上这朴素的着装,自是与平日里的的形象大相径庭,容玉面貌容易引人注意,所以宋俨明弄了块长丝帛给他围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但仍是觉得他太过耀目,又给他脸上抹了点灰,一番折腾,二人站在一起,活脱脱一对普通的民间夫妻。
容玉摸着他拉碴的下巴,心间暗暗觉得好笑。
牛车摇摇晃晃半日终于进了镇子,他们又去驿站换了一辆脚程快的马车,行驶了三天两夜,终于进了交趾的都城。
交趾的都城虽不如北安京城物华风流,但也热闹得很,主街上人流比肩接踵,不比观音庙逊色多少。
这几日,二人都没好好休息,宋俨明便寻了一处客栈开了房间,让容玉沐浴后去睡了,而自己却是出去了一趟。
等容玉醒来,宋俨明已经回来了,他手上带着热腾腾的软米糕,让容玉吃了填饱肚子。
没一会儿,便有两位交趾打扮的人过来找宋俨明,三人在外面商讨着什么,等容玉吃完了米糕,那二人便与宋俨明告辞出去了。
容玉从屏风后出了来,“这二人是?”
“我们的暗司。”
容玉面色一喜,连忙问道,“那该是不会打战了吧?”
他们进了这都城,百姓们依旧忙于自己的烟火,丝毫没有见到什么战前的异样。
宋俨明笑道,“放心,这战事打不成了。”
旋即他眼眸里闪过一丝光亮,“看来,交趾的这位新国主倒是颇有手腕。”
与他们所想无异,自打何大勇去漓州报了信,漓州总督一边拟奏折上报朝廷,另一边自是带兵南下,五万大军本已压在前线,然而没想到千钧一发之际,这交趾的新国主图罕却孤身一人前往漓州大营,将调兵的符虎献上,以表臣服之意。那漓州总督自是按兵不动,只扣留了这图罕,对外说是交趾国主慰军,一边加急上报京城。
是以这将近一个月,交趾境内的百姓们竟都不知,这边境本有一场大战要发生。。
容玉听得是瞠目结舌,“这图罕敢孤身前去,并将符虎献出,便表明他恭顺朝廷,那劫贼船之事自然不是他所为。”
“不一定,”宋俨明道,“图罕以庶子身份登了大宝,听暗司来报,这图罕心思深沉,锋芒不漏,绝不可小觑,如今交趾朝中动荡,不知有多少暗流,恐怕这件事并没有那般简单。”
容玉很少见到他这般冷淡肃严的时候,心想,这才是一国侯爷真正的样子吧,正饶有兴致打量着,又见宋俨明转过头来,眼中眸光如寒冰融化,瞬间温情起来,
“我陪你去一趟医馆。”
“哦……”容玉才想起来这件事。
因在交趾境内,所以二人换上了新百姓穿的常服,等对着铜镜整理好,他这才发现桌上多了一个锦盒,打开一瞧,是一副新的面皮,他藏着掖着良久,丝帛围着鼻子连呼吸都不畅通,这会儿看见这面皮心里自然开心,便连忙带上了,跟着宋俨明出了客栈。
没成想却被医馆的大夫责备一通,二人从未有这等经验,自不知道若有孕象,必须足二月才可看得出来。
宋俨明捏了捏他的手,“回朝再说吧。”
容玉叹了口气,
“罢了,不看了,总之不管有没有,回去便一碗落胎药下去得了。”
万一要是误诊,有孩子了却没看出来,再等到肚子大了,岂不是诉苦都没地方。
宋俨明无奈地笑笑,并没有说什么。
二人又在主街上吃了交趾这边的特色,又回到客栈,宋俨明依旧交代容玉不得外出,这客栈明里是一间普通的客栈,暗里却是北安暗司们的驻点,自比外面安全,等交代好容玉,宋俨明又出去了。
宋俨明做事自然无需别人担忧,容玉没有管他,这一段时间他很是缺觉,只觉得浑身疲乏,又去床上睡觉去了。
这一醒,天色黑了下来,他睁开眼便看见宋俨明坐在床边,也不知对方这样坐了多久。
容玉揉了揉眼睛,含糊着,“你怎么不叫醒我啊?”
“见你睡得那么香,便不打搅你了。”
容玉坐了起来,软绵绵地投入宋俨明的怀里,心间有一股宁静的味道出来,
“你别这般纵容我。”
宋俨明嘴角一弯,摸了摸他的头发,“明日京中便会派人过来接我们回去。”
“这么快?”容玉疑惑道,“那这边呢?”
“放心,目前看来确非交趾所为,不过……”他轻声一笑,没有继续往下说,“总之,这次事情还不算太坏,我已经让暗司着手调查劫船的事情了。”
容玉不再多问,他对这些事情一点兴趣皆无,看见宋俨明气色颇为轻松,便不再多理会,他现在只想早点回去喝下那一碗落胎药,好让他心里安心一点。
容玉睡了一下午,起来只简单地喝了点粥,沐浴过后,又抱着宋俨明睡去了,许是心间大事已了,别无其他事情挂心,所以容玉入睡得很快。
第二日,在暗司的安排下,二人坐了前往漓州的船只。
等一靠岸,便有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在码头接他们了。
容玉一看那黑红交错的旗帜,便知道是京中来的,心下一松,想着虽然过程曲折了点,不过,好在终于又回京了。
人群中走出一个身着朝服的官员,朝着宋俨明恭恭敬敬作了揖,
“侯爷。”
这声音清朗有力,掷地有声,很是熟悉,容玉不由地抬起头一看,此人面貌俊逸,身形修长、气度不凡——居然是容长风!
第76章 风声
宋俨明微微一愣,他也想不到此次京中竟是派容长风过来接他们。
容玉早已第一时间悄悄躲到宋俨明身后去了,他穿着随身小厮的衣物,面上又带着面皮,别人都只以为是宋俨明的随身小厮。只容长风不同,他心思敏捷,慧眼如电,又对容玉身形音貌极为熟悉,若不小心些,随时便会被对方发现。
容长风倒是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只微微一笑,上前了几步,又以常人之礼躬身一鞠,温和低声道,
“宋兄。”
二人是同僚,更是至交,私底下皆是以弟兄相称,宋俨明不动声色,只作势扶起了他,
“崇墨此行辛苦。”
二人又客套几句,便一同上了马车。
容玉坐在另一辆马车上,他回想着方才容长风的样子,应该是没有发现自己。心间稍稍安心了点,不由暗暗埋怨起容长风来,好端端的来接人作甚么,累得他这十多天的路程连亲近都不得亲近宋俨明,可真叫他恼火。
等过了潼关,一队人马歇在官驿,容玉还没来得及见宋俨明,官驿的驿使官们早已迎接一群京中贵人们前去接风洗尘了,容玉只得无可奈何独守空闺。
许是宋俨明交代过,驿站的驿使们没有给容玉安排下人住的房间,只在宋俨明的寝室外侧添了张守夜用的长榻。
舟车劳顿,容玉吃过晚膳,打了水洁了身后便躺在长榻上歇息,顺便等宋俨明回来,然而没躺一会儿,他便沉沉睡去,正神游太虚,身子猛地一轻,他吓得醒了过来,原来是宋俨明回来了,他将容玉打横抱着,往床上去。
容玉揉了揉眼睛,不由看了看门口,宋俨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柔声道,“门已关紧了。”
容玉放心,依靠在他胸口上,这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宋俨明已经换上了官袍,又恢复了那个丰神俊朗的平阳侯。
容玉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心间爱意涌动。
宋俨明将他放在床上,径直压了下来,容玉闷声一哼,环绕着的对方身上的酒气愈发浓厚了,容玉不喜,只推了推他,
“你去洗洗,臭死了。”
宋俨明轻轻一笑,起了身,脱了官袍,只着中衣,倒了些铜壶上的热水擦了身体,便上床了,他上下打量着容玉,将他脸上的面皮揭了,这才亲吻了下来,
容玉呜呜咽咽推着他的胸膛,“你,你别在这儿啊,人多。”
“放心……不碰你……”
宋俨明将他挡在胸口的手拿开,只轻轻吻着他,等那淡色的唇色一片嫣红微肿,宋俨明才放开了,指腹摸了摸。
“玉儿,回京后,我先给你置一个宅子,你的身份是滇西总督送给我的美人,等过半年,我会过宗谱给你记名,但为了不引人注目,我先以侍妾的身份安置你,待过两年……”
宋俨明眷恋地摸着他的脸,眼中跳动着光芒,“本候将你扶正,正式做我的侯府夫人。”
容玉吃吃一笑,“那别人不是都以为咱们英明神武的侯爷沉湎美色,难过此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