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几名侍女捧着托盘,其中是几套华美的衣裙。
“兰小姐客气了。”
秋颜宁闻声上前,浅笑道:“这衣裙便不必了。”
兰织微愣,旋即含笑,不禁脱口道:“二位还真是少见的美人。”
双面
美人?她这哪里算美人了?
白棠浑身起鸡皮。
殊不知她五官本不差,尤其是这三年她变化颇大, 容貌算得是佼上者了。再有碧心仙棠洗髓, 平日吃的是灵气之物, 肌肤更是胜过凝脂, 气质已属极佳。
秋颜宁见白棠表情一青, 揉了揉她的头,笑道:“兰小姐谬赞了, 妹妹禁不住夸。”
兰织打量二人,眼底流露出几分羡色, 道:“二位感情和睦真好……不像我与阿桑, 我这妹妹不听我的话,还总是……”
说罢, 她长叹一口气。
听得见才怪。
白棠瘪嘴。倘若她是兰桑,对着这城里无数张好看的脸,整日人被嗤笑白眼, 心底肯定是刺激,莫说听话, 四处破坏都算轻了。
秋颜宁客套道:“姐妹之间都一样, 兴许再过几年兰桑小姐便能体谅到了。”
“但愿。”
兰织点点头,又道:“二位从外乡来, 之后可是要往南?”
秋颜宁道:“正是。”
兰织蹙眉,为难道:“前几日山体滑塌,二位要暂住几日了。假使绕路,也需要几日, 而且那处路也不好走。”
秋颜宁笑道:“多谢兰小姐提醒。”
兰织回笑道:“算不得什么。时候不早了,二位也快些歇息吧。”
敲了敲折扇,那几名貌美的侍女将衣裙放好。
待几人走后,白棠抱怨道:“真是好巧不好。”
秋颜宁道:“罢了。”
白棠回首,见秋颜宁神色有些疲惫,缓缓合上了眼。她上前握住她的手,果真是冰冰凉,知是寒症又犯了。
“你真不该跳海!要是早治,恐怕也不会是这样。”
白棠替她盖好被子,嘴里还一个劲儿絮叨。
秋颜宁失笑道:“小棠,你都念了二十六次了。”
白棠气哼,挨在她身侧躺下,好在这寒症不像开始时那么冷,再加上天天抱着,倒也适应了。她心思其实极乱,因为她也只有在这时,才能光明正大……触碰她。
何止是白棠乱?秋颜宁的心底更乱,有些事她正在反复斟酌、思考……
二人一夜无话,身子却挨得更近了些。
与此同时,兰府。
兰织闺中,透过几层纱幔,就见一名容颜姣好的侍女缓缓替兰织梳下头发。
她道:“小姐今天特意去瞧的吧。”
兰织笑得温婉动人,轻轻摇了摇头。
她语调温缓道:“阿桑今天又泼人脏水了,那两位姑娘初到此地,若因此留下不悦就不好了。况且,错在我们,道歉也是应该的。”
“何时我们才能变回小时候那样?”
兰织回忆秋颜宁二人,不禁叹气。
她摊开手中折扇,盯着扇面,唇角却扬起了诡异的弧度。
侍女随意说了句:“小姐您太惯二小姐了。”
“哦?你嫉妒吗?”
兰织闻言转回身,眼神变得有些玩味,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她伸手挑起侍女的下颌摩挲,另一只手却在解侍女的衣。
“算了,你还是自己来吧。”
兰织眉一挑,停手望向侍女。
大小姐又变了。
侍女暗吸一口气,早已习惯兰织这转变,对此她只有顺从,否则……她不敢再想。
这一夜,屋外侍女听着屋内的声响,表情却异常麻木。毕竟大小姐折腾人不是一次两次了。
……
次日。
二人早起吃了些粥菜,白棠也不打扰秋颜宁,独自去外头闲逛了。顺便也好了解一下情况。她这习惯已难改,几乎每到一处都会寻着打听、打听。
岂料?
她这一出门就见兰桑正鬼鬼祟祟,猫在不远处酒楼的柱子后头偷窥她,即便这丫头藏再好,也躲不过她的眼。
哟?这丑丫头莫不是缠上她了?
白棠兴致勃勃,表情如常,自顾走向一个小摊贩,兰桑见状又跟来几步。为提防兰桑又拿瓢洒水,她在城中转了半圈,兰桑也过了半圈。
之后,她刻意加快脚步,兰桑抹了把汗跟上。就这样,二人你走一步,我也走一步,但久了任谁也受不了。
白棠气得笑出声,转头问:“兰桑小姐,您跟着我做甚?”
兰桑声音如破锣,她笑嘻嘻道:“这路又不是你家开的,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咱们谁也不碍谁!”
呔!厚颜无耻的死丫头!
白棠心底气炸,面上笑得客气:“好!那您先请,我也该回去了。”
说完便转身往回走。
“哎呀,我也累了,回去了。”
兰桑又借机跟了上来。
白棠翻白眼,干脆不走了,盯着对面的乐坊。那乐坊中舞姬正跳着扇舞,身如弱柳,模样生得也极为养眼。她忽然想起秋府丫鬟说秋颜宁也会跳舞,但她从没见过她跳舞。
“嘁!我也会跳。”
兰桑翻白眼,望着那帮舞姬,语调透出浓浓的不屑。
“哦?”
白棠收回视线,故作惊喜,眼前一亮道:“真的呀!”
兰桑点头:“当然,不信我跳给你看。”
说罢舞了几个姿势,但凭她那肥肿的身子,实在没有半分美感,见此旁人皆是掩面偷笑。白棠却蹙眉,专注看着兰桑的舞姿,没有半点觉得可笑。
这丑丫头虽跳的不好看,但步子扎实,态度也认真。
“罢了!罢了!我什么都做不好!”
似是察觉旁人的嗤意,兰桑眼眶一湿。
她一抬眼见白棠盯着自己,恼羞成怒道:“你想我出丑!想笑话我是不是!”
白棠表情镇定道:“您看我笑了吗?歇会吧。”
说罢,指了指后头茶铺子。
“哼!”
兰桑抹了把眼泪,气得“哼哧”,却还是乖乖跟她去了茶铺子。
她身子胖,又跟着白棠走了几个时辰,腿早已累的不行,满额大汗,茶一到便往嘴里灌。
“噫!你居然喝的下去?”
她见白棠也喝茶,不禁脱口道:“你能人!我这都恶心不到你?”
白棠眨了眨杏眼,道:“你又不是大粪,怎就恶心人了呀。”
兰桑却道:“可你看她们都怕我。且慢!你方才骂我大粪???”
“岂敢。她们怕你是她们,与我何干?”白棠一脸不以为然。
要说兰桑这长相与她眼中那帮鬼物相比,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她虽以貌取人,却也只是某些阴险狡诈的小人,而非兰桑。况且——她对兰桑掀开袖口。
她不也被人嗤笑过伤疤?
兰桑盯着他手臂“哇”了一声,问道:“看不出来,你这手谁弄的?”
白棠淡淡道:“被踩在炭火里烫的,如今还好了许多呢。”
兰桑缺德一笑道:“怎啦?被你姐烫的?”
白棠瞪她一眼,道:“我姐姐像那种心狠手辣之人吗?”
兰桑冷冷笑道:“许多人都是皮囊好看,但心却未必。”
话毕,她狠狠将茶盏摔碎,拂袖走人。
白棠微微蹙眉,嘴中默念了几句,付账后也回了住处。回到屋中,见秋颜宁正打坐调息,顿时双眼一闭,倒了。
神识飘远,首先瞧见了兰桑。她走入兰家,就见正堂端坐着兰织。
兰大小姐一脸欣喜,好声好气问道:“阿桑今天心情不错呀?”
兰桑不咸不淡:“还好,姐姐你管的真宽。”
兰织闻言瞳孔一缩,神色黯然,垂首摩挲手中折扇。
那是什么?
白棠飘近一看,是把折扇。
那折扇扇身像是象骨,扇骨头尖成菱。而当兰织展开扇面,她的神识险些被吞噬。待稳住后,她才看清那上头原来写了许多篆字,想来是有些年头,怪就怪这折扇竟有魔性。
兰织盯着扇面,忽地抬头一笑:“怎么?我作为长姐还管不得了?”
兰桑不理会,兰织挥手示意,几名丫头便将她拖入一间偏室。待到偏室,便是居高临下的一记耳光。
“阿桑,你太伤姐姐的心了。”
兰织神色冷冷,眼角滑落两行清泪,她颤颤道:“你都这副模样了,怎就还这般高傲?”
白棠一惊,暗道:看来这兰大小姐是受折扇影响。
兰桑受了那一记耳光,狠狠道:“所以,我恨你。你愿变成我这样么?”
兰织性子喜怒无常,旋即又露出笑颜,问:“那阿桑会嫌我吗?”
“不对!你嫌我身子脏了!嫌弃我当初被歹人玷污了!”
她再次落泪,揪住自家妹妹的衣襟,发疯似的质问道:“我为了谁?我一切都是为了你呀!无论何事我都挡在你面前,可你——你变了……”
兰桑反驳:“我没有!”
自始至终,她从未嫌弃过兰织,哪怕她变得比自己更丑,她也不会嫌弃。可是自从那事不久,姐姐忽然性情大变,时好时坏。坏时心狠手辣;好时什么也不记得了。
自性情大变时,兰家与这城便在兰织的掌控之中,而对她疯魔之事,城中百姓与家仆都不敢提半句。若是提了,她便会发疯,可待到好后又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