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事情到此为止,只要他不记得在外界发生的一切,接受过夏部的惩罚之后,夏部族长的位置依旧是他。
只是不知怎的,两年后,南宫盈费尽周折找到了夏部,找到了他,试图唤醒他的记忆。
阿乐融已然不记得她,在夏部族长的精心设计下,亲手将利刃刺入了心爱之人的心脏。
南宫盈倒下的瞬间,无数的记忆潮水般冲上他的脑海,阿乐融竟然想起了一切,只是为时已晚,他亲手杀掉了毕生所爱。
恢复记忆的阿乐融被族长不容,忘情散只可服用一次,再服无效。族长怒不可遏,命人砍断了他的腿,在他身上种了魔蛊,以此来控制他,企图以此断绝他想要出去的心。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阿乐融在被囚禁的日子里不仅没有消沉,反倒因着心中的怒意和对孩子的牵挂越发顽强。他偷偷去禁地寻来血孤树的种子,特意装作不经意地样子给族长看到,让他误以为是天蕊树。
族长大喜,见他又乖巧听话,便放他出来,叮嘱他好好照料种下的血孤树。
岂不知这一举动给全族人埋下了祸端。
“嘭!”的一声响,将阿乐融从回忆里抽身出来,是祠堂门口的那两根柱子,在火势的吞噬下,不堪重负,轰然倒塌。
阿乐融伸出手,想要摸摸南宫子仪的脸,他喃喃道:“是我的孩子。”
南宫子仪和祁璟都被他突如其来的话语震住了,南宫子仪猛地抬头,神情复杂的看着他:“你……”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呼啸着进来的火势中。
阿乐融迷惘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清明,神色大变,急道:“快走!这里的地下被我埋了炸药。快出去!否则来不及了!”
祁璟几人顿时一惊,互相看一样,没有阿乐融的命令,此刻已经没有人再挡在他们面前。而距离火势最近的,坐在门口的那些夏部族人,则很快被扑上来的大火吞噬,甚至连声哀嚎都没有听到。
一时间,殿内竟成人间地狱,惨相倍出。
前是大火,后是祭坛,根本无路可逃。
阿乐融当机立断,跳下祭坛,然而他双腿已废,缓慢行路还看不出来异样,此刻心急想要奔跑,却是不能,他满脸惶然的指着一个方向:“去那里,那里有条通道,能直接通到夏部外面。”
“只要你们……咳……”他咳了一声,捂着嘴的指缝里满是鲜血,令人触目惊心。
然而他只是随意地拿出一方帕子擦了一擦,丢到地上,浑不在意的接着道:“只要你们走出去,就能得救。”
周围一片寂静,他说完之后,才发现有些不对,焦急哑声喊道:“走啊!快走啊!都愣着干什么!”
身后的火焰越来越炽热,越来越逼近。
晏止澜率先当机立断,拉着祁璟的手,往阿乐融指的方向,言简意赅道:“走!”
祁璟冷不丁被他一拉,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去,顺手拉了南宫子仪一把。
南宫子仪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阿乐融:“你呢?”
阿乐融贪恋的看着他,眼里含着笑,嘴角蜿蜒的血迹顺着流下,苍白道:“夏部一族亡于我手,我自然是要同夏部的先祖们去道个歉。”
南宫子仪闻言,目眦欲裂,折身回去,疯狂的摇着他的肩膀:“为什么?”他恨恨地盯着阿乐融:“这世上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父母?我从未感受到一丝来自父母的爱,你们为什么不能为我想想?”
阿乐融的笑意渐渐散去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叹息道:“是啊,这世上怎么会有我们这样不称职的父母。”他伸出一只手,拍在南宫子仪的肩头,“下辈子投胎,找个好点的人家。不要再找我们这样的人做你的阿爹阿娘。”
他嘴里虽然说着无情的话,眼里却满是温柔,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犹如闪着点点星辰,令南宫子仪不觉呆了一呆。
很快,南宫子仪就发觉了不对,他好不容易平和下来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动了?”
阿乐融温柔的对他道:“没做什么,好好的睡一觉,等你睡醒,什么都结束了。”
他施加在南宫子仪身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南宫子仪只觉得眼皮子不受控制的越来越沉,终于不甘愿的闭上了双眼,缓缓倒下。
祁璟及时接住了他的身体,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福佑没有阻止的样子,阿乐融应该没有对南宫子仪下手。同时心里暗自庆幸,没想到阿乐融竟然在最后关头,因为血脉亲情而清醒过来,给了他们一条生路,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祁璟与晏止澜搀扶着南宫子仪快速往外面走去,福佑则背着阿乐融紧随其后。
他们进入一个昏暗的甬道之内,外面爆炸的声响隔着地面,显得恍惚又遥远,然而上面的大火太过旺盛,又烧的他们尽管在地下,也是满头大汗。
一时之间,祁璟只听得到自己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声音,还有滴答滴答带着腥味儿的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是阿乐融的血。
阿乐融虚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大哥,放下我吧。我不值得。”
福佑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他背着阿乐融,紧了紧手臂,沉闷道:“闭嘴!”
阿乐融轻轻一笑,道:“大哥,我之前说错了,你还是同以前一样。不过,这次你还是放下我先逃命去吧,我已经服毒,没救了。就算你背我出去,也救不了我。”
福佑的脚步顿了一顿,随即加快脚步往前走去,许久之后,他才一字一顿道:“我不会再放下你自己一个人走。”
“啪嗒——”
一滴热泪顺着阿乐融的脸颊落下,他的目光落在福佑青筋暴起的脖颈上,又抬头看了看昏迷的南宫子仪,身后火舌追赶,虽然没回头,但是他也能感觉到,火势剧烈,离他们应该不远了。
他在福佑肩膀上重重一拍。
福佑的手立时无力地垂了下来是,盛怒道:“阿乐融!不准你再胡闹!”
阿乐融却笑了,往前推了他一把,他控制了夏部这么多年,多少掌握了一点控制人的小把戏,因此控制起毫无防备的福佑来,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
福佑手脚僵硬地放下他,在他的低声喝道:“走!不要回头!”的命令下,机械地迈开步子,很快追上了祁璟他们。
而阿乐融却待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他此刻心愿已了,神志前所未有的清醒,得知大哥阿姊没有抛弃他,他的娘子也不曾背叛他,他还有一个已然长大成人的儿子。心中前所未有的感觉到平静,他的双手沾满鲜血,满是罪恶。他怎么配与他干干净净的孩子站在一起?
他犯下的罪业,理应由他一个人承担。
只是略有遗憾的是,死到临头,他都没有听到自己的孩子叫他一声阿爹。不过转瞬他又释然了,方才他已经将自己毕生的灵力传给了那孩子,就当是自己伴他左右了吧。
阿乐融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在扑过来的浓厚的火焰中显得尤为艳丽,他大笑着,转身扑进了大火之中,高声唱起他们幼时的那支小曲:“山之南,云之巅,水之底,鸟儿飞,天之顶,鱼儿游,客来处,无家归……”
第83章 夏部神裔
熟悉的歌谣令仓惶往前走的祁璟脚下一顿,心中蓦地一片空白。
他茫然地扭头往后看了一眼,然而后面已经被滔天大火所遮掩,除了一片火光,什么都看不到。
晏止澜突然道:“到了。”
祁璟回头,发现不知何时,前面有一片亮光,心中大喜,忙扭过头跟福佑道:“佑叔,我们快出去了。”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福佑的神情很不对劲,他深深的看了祁璟一眼,嘴唇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又闭上了。
阿乐融已死,对他的控制自然解除,终于,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一双虎目里满是决绝。
祁璟对上他的眼神,有种不好的预感,心里惶然一片:“佑叔……”
他的声音顿住了。下一刻,福佑的手重重按在他的身上,如同阿乐融先前对南宫子仪所做的一样。
祁璟之前只看到了阿乐融的动作,并不理解其中的含义。如今,却是突然灵光一现,什么都理解了。他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福佑的用意,心头大震。
源源不断的雄厚灵力随着福佑宽厚的手掌注入他的体内,祁璟不知不觉滚下热泪,哽咽着恳求:“佑叔,不要……我求你……不要……”
他想要挣扎,却被福佑铁钳子似的大手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福佑眷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沉声道:“阿璟,以后的路,佑叔不能陪你一起走了。你好自珍重。”
祁璟连连摇头,哀声恳求:“不要!佑叔!大舅!不要这样!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啊?”
他像个无助的小孩子一样,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毫无形象的哭着,心里既难受又酸楚。
在这个世界上,毫无保留的第一个对他好的人,就是福佑。
福佑填补了原本该是祁望山所在的位置,在他心中像是一座大山一样,沉稳可靠,他已经习惯了对方默默的守在他身边,无时无刻不关心他的方式。可以说,在他心里,福佑不是亲父胜似亲父,没有人能够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