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轻声问:“你是喜欢年轻俊秀的公子,还是说,只喜欢这一个。”
这里的人,俱是心腹中的心腹,说什么也不怕的。
季芳泽轻声道:“儿臣那日见他从云霄来,方知什么叫‘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皇后叹了一口气:“你是怎么想的?这世上有男子正经成婚,也有各成家室,互不相碍的。”
季芳泽:“既是心中所恋,自然要名正言顺。”
皇后闭了一下眼睛,揉揉额头,面露疲态:“你对叶松寒了解多少呢?他人品如何?家中可有妻室?”
季芳泽平静道:“他尚未婚配。”
“可问题就在这儿。这样的人品家世,他今年二十有四,却还未婚配,甚至没有定下来的人选。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吗?”皇后轻声道,“这样的人,他不是心里有人了,就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瑕疵。你觉得他是哪一种?”
季芳泽没说话。
“在母后看来,他是前一种。”皇后喝了口茶水,继续道,“叶松寒这个人,母后虽然身处后宫,却也知道他的名字。你父皇那时候对他赞不绝口。但本宫对他印象深刻,是另一件事。”
“当年弱冠折桂,打马游金街,半城闺秀都倾心。”皇后平静道,“你端王叔家的依兰郡主,最矜持傲气不过,琼林宴上远远看了叶松寒一眼,就闹着非君不嫁。端王妃就这么一个心肝女儿,拧不过,只好跑到宫里来求赐婚。叶家拒了皇帝的赐婚,因为叶松寒已有婚约。”
皇后看了一眼季芳泽紧握的手:“后来,他那位未婚妻似乎是去世了。此后再未听说叶家议亲。你可曾听说过,这世间有丈夫为妻子守节?更何况是未过门的妻子。叶松寒定然对他那位早逝的未婚妻感情极深。”
见季芳泽面色苍白,皇后心间刺痛,但这些话,她不得不说。
若季芳泽喜欢的是别的什么人也就罢了,偏偏是叶松寒。
先不提叶家的家世门风,单说叶松寒的性子,也不是一道圣旨就能老老实实把人圈起来的。到时候,伤心的还是她的狸奴。
皇后轻声问:“纵然如此,狸奴,你还是心里想要他吗?”
季芳泽微低了头,转着腕间的一串佛珠:“他既无婚配,就是天给我机会。若不试试,我怎能甘心。”
皇后看着季芳泽此刻的神情,眼眶微酸,就笑了:“好。阿娘给我们狸奴想办法。”
你从来不找阿娘要什么,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心上人,阿娘一定会让你如愿的。
季芳泽猛地抬起了头:“母后,我不要您和父皇插手这件事!”
皇后摸着季芳泽的头,柔声道:“阿娘不会逼他的。阿娘只是让他来为你讲经义,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芳泽:这是老天给我的机会,我一定要好好把握,制定方略,小心引诱。
皇后:儿砸放心,母后想尽办法,也一定让你如愿!
叶澄:……你们不要这样,其实我真的愿意。
第42章
皇后忙完宫务, 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母子不过说了些话,天色就渐渐晚了。皇后盘算着时辰,准备离开。
季芳泽起身, 轻声道:“孩儿许久没有和母后好好说话了。不如母后今日在儿臣这里用膳吧。”
皇后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来:“阿娘回去吃。”
季芳泽神色微黯:“是孩儿不孝。”
“阿娘吃素吃惯了, 闻不了油星, 关我儿什么事?”皇后摸了摸他的脸, “阿娘只盼着, 狸奴每天快快活活的, 就好啦。”
……
清月从外面进来, 看到皇后正坐在榻上,旁边矮几点着灯烛, 正在缝一件衣裳。
待到皇后放下手里的针, 她才出声:“殿下都开口了,娘娘怎么不多留一会儿呢?”
清月是皇后带进宫的婢女,七八岁的时候, 就跟在皇后身边服侍, 一直不肯嫁人。说是婢女,其实和姐妹并无差别, 说话也没什么顾忌。见皇后这副模样,她口吻中带了些心疼:“便是要吃素膳,使唤奴婢回来提就是了。”
皇后抿了抿嘴唇,把做了一半的衣裳收好:“该说的, 该问的,都说过了。狸奴好安静,本宫若在那里用膳,又是一番折腾。还不如让狸奴安安静静地看会书。”
清月把银耳汤递到皇后手里,皇后喝了一口,轻声问:“叶家的老太太年岁高了,平常最疼儿孙。如今行宫出了这样的事,叶松寒随驾,也不知老太太心里何等担心,清月你亲自回京,悄悄去一趟叶家吧。”
清月轻声道:“只怕殿下知道了,要不高兴的。”
她当时也在屋里,听到了母子两个的对话。
“那就不让狸奴知道。”皇后面色平静,语气冷淡,“若不是狸奴开口,依本宫的意思,干脆就别费这功夫,直接下旨把人抬进来。如今只是不让他们给叶松寒定亲,叫两个孩子相处看看而已,又没逼他们什么。”
清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娘娘是一心为了殿下想。只怕叶家不情愿,到时候反倒闹出波折来。”
当年依兰郡主的事,清月也还记得清清楚楚。端王爷是当今陛下一母同胞的弟弟,在一众王爷中最受倚重。他家的郡主也极得宠,当年陛下亲自赐婚,叶家也是咬牙不肯的。虽说当时叶家的理由是叶松寒订婚了,但谁知道是不是借口呢?毕竟叶家这样的家族,未必愿意跟皇族攀亲。
“叶家会愿意的。”皇后放下汤匙,“一个郡主算什么,难道能跟本宫的狸奴相比吗?”
清月没说话,心里却担忧。纵然在娘娘和她心里,殿下千好万好,可殿下毕竟是男子。这男子结亲之事本就少见,和皇子结亲,更有佞幸之嫌。叶家怎么会愿意?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淡淡开口:“若是公主,本宫还打不了这个包票。就因为我儿是男子,叶家才一定肯呢。他们这种忧国忧民的清流,不是生怕本宫的狸奴留下子嗣吗?”
“叶家都是聪明人。你只管去说就是了。”
……
皇后离开,季芳泽坐在屋内,福生站在一旁回话。
季芳泽掐着手腕上的佛珠:“他怎么说的?”
福生老实回答道:“叶大人没说什么,收下殿下的赏赐,又把殿下那件衣服还给奴才,奴才就回来了。”
季芳泽微微皱眉:“没别的了吗?”
福生暗暗叫苦,哪儿能有别的什么呀。但当奴才就得哄主子开心,福生笑道:“叶大人仔细问了殿下的近况,是不是康健,瞧着很关切呢。”
季芳泽怔了一下,不自在地撇了一下头,轻声道:“敷衍客套的话罢了。”
福生给季芳泽换了热茶。
季芳泽顿了一下,语气稍有些紧张:“他没提过他留在本殿这儿的那件衣裳吧?”
福生:“……回殿下,没有。”
说到这儿,其实福生也暗自腹诽,您是把您留在人家那儿的衣服要回来了,人家留在您这儿的那一件,您倒是不提送回去。这说出去叫什么事啊。
季芳泽松了一口气,看着手边的茶盏,心又重新沉了下去。
叶澄那日看到自己的脸,震惊之下打翻了茶盏,洒了一身热茶也顾不上。那副神情季芳泽看得清清楚楚,绝对不是他说的什么“一时看呆了”,倒像是看到了什么叫他极不可置信的故人。
他是想到了什么人?
是他那位早逝的未婚妻吗?
季芳泽慢慢攥紧了手。
人现在已经到他身边,来日方长,一定不能着急。
……
皇帝夜里回来,皇后非常温婉贤淑地给他脱掉外衣,换上常服,又吩咐人给陛下端上来热着的鸽子汤,自己温柔地给皇帝揉额头。
皇帝好久没受到这样的待遇了。他昏昏欲睡地坐着:“朕有梓童万事足。”
皇后温声细语地跟皇帝说着琐碎闲话,话头慢慢转到了诸位皇子身上。
“臣妾今日去皇子们读书的地方看了看,大概是最近的事闹得,学堂有些浮躁。如今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京中,诸位皇子的课业可不能拉下。臣妾想着,与其闹哄哄地聚在一起,倒不如每人回自己的住处闭门读书。”
皇帝叹气:“梓童说的有道理,只是这些孽障若没个人管着,更无法无天了。”
现在不在京中,又是紧要时节,哪里分得出这么多大儒,给这群小混蛋安排一对一教学哦。
皇后微笑道:“老大人们忙,翰林院几位随驾的年轻大人倒还好。翰林院俱是才高饱学之士,为皇子们讲讲经义总是够的。”
皇帝欣慰点头:“梓童思虑周全,这事就麻烦梓童费心了。”
……
第二天一早,圣旨就颁了下来。皇帝命翰林院部分官员,前去监督皇子们好好读书。
这是个挺不错的差事,大夏的皇子通常是到了年岁,便去书房和兄长们一起读书,有资格为皇子讲学的,俱是名臣大儒。翰林院普通的臣子,平常是沾不上皇子的边的。如此一来,就算不是正经老师,好歹也是半师啊。
叶澄也被挑选在列。他被分去了三殿下处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