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海走出门,一路走到沈家大门那里,不过是两分钟的时间,看着等着她的哥哥叶麒,她刚想笑着和叶麒说一切,就听见背后轰地一声巨响。
她木偶一般转过头去。
爆炸产生的巨大气浪差点儿把单薄的她吹倒。昔日金碧辉煌的沈家小楼现在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浓烈的黑烟交织漫天的火光,竟然美得像日落时分的火烧云。
杜夫人是恨宁海的,骄傲如她,当然容不得别人哪怕半点的背叛,同时她一生又只爱过宁海,这份心情让她卑微到了尘埃里,爱恨交缠把她这么些年的骄傲矜持打地支离破碎,满手血债,沈家破的那一天,她也注定在世上活不下去。
至于宁海所说的去牢里,可能么?
如果不是杜月容疏忽,想结束了,谁又能真正束缚得了她呢?
也许宁海会把她下半生照顾的很好。可是那样一个叱咤十里洋场的女人,怎么会甘心做一个阶下囚?
她恨宁海的背叛,不惜以这种决绝的方式让宁海一辈子记住她,她又爱宁海,因为爱到骨子里,就算尊严被碾碎,她也不能拖着宁海一起死。
而看到宁海的那一刻,爱和恨就都抵消了。
那么杜月容,也就活不下去了。
她留给宁海的,一如初见时候那般模样,高傲冷艳,清贵无暇,黑色旗袍衬着伶俐精致的眉眼,低着头看角落里坐着的她的时候,眼角温柔,璀璨夺目到让人说不出话,她只看了一眼,就一头扎进杜月容眼里,这辈子都没有出来了。
宁晗予的杜夫人,盛浅的宁海,那一段身不由己的故事,都化在这一片璀璨的火光中了。
第二十七章
“等等!怎么没见宁姐从前门出来?”
片场立刻炸了, 乱成一锅粥。
盛浅愣了几秒就猛地朝小楼冲过去, 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张博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她挣扎了几下都挣脱不开。
“起开。”盛浅反手一把推在张博身上,张博顿时懵在原地, 松开了手, 这一扯一推用力极大,让盛浅险些腿软坐在地上。乱成一团的人群注意到她们也没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现在影后的安全才是她们未来几年有没有饭碗的唯一指标,宁晗予出了半点差池,他们都脱不了干系。
夏导为了拍摄效果, □□可是实打实地放,要不是宁晗予怕盛浅入戏太深又哭个不停, 她站起来发现前门无法打开,她着急从后面的窗子里翻出来,想安慰盛浅,估计就是史上第一个死于片场爆炸的影后了。看着被火包围的小洋楼,宁晗予心有余悸。
近距离爆炸的气浪把宁晗予掀到在地,背部直接靠在一片碎石上面。好在没有伤筋动骨,她还能动弹。
人群一涌而上,里三层外三层把宁晗予围起来,经纪人抖擞着手摸着她,赶过来的医生不由分说拉着她上上下下的检查。只有张博还站在原地,来回看着宁晗予。
人群之外的盛浅沉默地转身,留给宁晗予的只是背影。对于盛浅刚刚的失态, 人们只当她入戏太深。
那一刻听到消息,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填满了她的胸口,就像二十二岁听到父母车祸那刻的消息一样。她突然知道自己是多么害怕宁晗予的离去,宁晗予早就在她鲜活的骨肉里了。
人生何尝不是一出戏呢,何况她早就不能自拔,溺在其中了。
回到化妆间,换了衣服,出了片场就看到杨彪派来的保镖,她订了最新的一张机票回北京,简单收拾了几下就钻进汽车直奔机场,起飞前一刻才给覃青发了短信。
她以为自己早就不再像当年一样,哪怕还喜欢她,也始终控制在可以收放自如的范围,她准备慢慢来,可是生活总是给她太多意外。
不是不担心她,也不是不想见她,只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机舱外的云似乎才能理解她的不安疲惫和恐惧,盛浅只想回到家一个人躲起来。
宁晗予被拖着上上下下检查,被经纪人再三叮嘱,一副“你死了我可怎么办”的架势,剧组人员都吓蒙了,夏导额头上也有汗淌下来。
没有关掉的摄像头记下了盛浅听到消息那一刻的无助,夏导激动地泪流满面,决定把这一段消音重新加工补充上去。这一段堪称《白象效应》的绝唱。
原本的剧情里,她们的故事停留在这一片火光中,《白象效应》也临近尾声。实在是导演觉得这一段冲击力很大,非但没有画蛇添足之感,反而更加给人以震撼。
宁晗予看着摄像机中盛浅的身影,不顾一切地冲向熊熊烈火包裹着的小楼,她以为自己还在里面,不是张博拉着她和自己及时出现,盛浅难保不会干出什么傻事。
她一直不知道盛浅不回应她,但又不拒绝她,是出于怎样一种心理,现在她知道了,盛浅爱她,爱到下意识要冲进火里。所以她要见到盛浅,立刻马上。
终于甩脱了烦人的医生,宁晗予大步跨进盛浅的休息室,发现门已经锁了,折回化妆间,人也走的差不多,都去参加盛浅宁晗予两人的杀青宴了。只有常给盛浅上妆的那个年轻化妆师留下收拾凌乱的桌子。
“盛浅呢?”宁晗予长发略微地凌乱,站在年轻化妆师面前微微喘着气。
化妆师被盯得微微低了头,脸有点儿红。“盛姐啊,她走了有一会儿了,怎么宁姐没和她在一起吗?”剧组间她和盛浅关系密切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两人出现便是一起出现,几乎没有不同屏的时候。
“啊,谢谢你了。”不等化妆师听到谢谢两个字受宠若惊的答话,宁晗予已经转身离开。
一秒不停拨通了覃青的电话。短暂的铃声后很快被接起。
“喂,小青,她去哪儿了?”宁晗予急促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过来。
覃青有些惊讶,盛姐上飞机居然没告诉宁姐?难道是她们吵架了?情况不对头,保险起见还是告诉宁晗予,如果出了事就不好办了。覃青为人处世,很是精明。
“盛姐只和我说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也没有说是去哪里,就关机了。”
“我把盛姐刚发送的短信转发给宁姐。”
挂了电话,宁晗予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就像手机突然掉进下水道,一时还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脑海里却已经有一个声音再说:她不会再回来了。
曾经她以为盛浅也只是一时冲动,可是对方一走就是五年,久到宁晗予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见到她了。
盛浅这会子给她的感觉一如五年前的不辞而别。阴差阳错,一错过就是那么长的一段光阴。
好在宁晗予非等闲之辈,她不会乖乖等着坐以待毙。打电话通知下去,经纪人帮她订了十来张这个时间段飞往各地的机票,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坐进轿车去往浦东机场。
今天是平安夜,机场人来人往,不曾因为一个西方节日而有所减轻嘈杂。她戴着墨镜一现身,就被不少人团团围住。甚至有两个端着苹果身材臃肿穿着圣诞老人服的中年男人也冲她围过来。
宁晗予看着热闹的人群,冰冷的女声还在提醒乘客们该登机了。不远处有情侣没有转头向这边看过,他们两颗头头凑在一起呢喃地说着情话。
她忽然有一瞬间的羡慕。她羡慕他们,是那样用力的搂着。
想起盛浅她又笑了。五年前的错误,还想再拦住宁晗予么?盛浅就是逃到天涯海角,自己不会追到天涯海角么?一把年纪的老阿姨了,再不动手就有点老了。
宁晗予被保镖拥簇着,穿过人海,走进飞往帝都的入口。安检人员认出了她,勉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这两小时内先是来了个脸熟的作家,又来了沈将军(何时再见梦中人里宁晗予演的角色。),够她茶前饭后说一阵子了。
她不知道盛浅去了哪里,她只是想着一个一个地方去找。总能找到的,就算能一直找着也算是幸福的。
在路上,总比无边无际的等待要好,不是吗?
盛浅现在已经身在娱乐圈中了,只要自己肯找,她又能躲到什么地方去呢?
飞机飞到万里高空,宁晗予看见了她们这么多年一幅幅画在机舱外流动。那年夏天在海边盛浅冲她扬起沙子,冬天在校园里走着,怕人看破偷偷在衣服下紧紧牵着对方的手。
很快很快,想见到她,一刻也不能等了。
全国降温,北京也是不久前才停的雪,纵使被人群包裹,宁晗予依然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冷意,过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虚脱。背上越来越尖锐的刺痛折磨着她的神经。
想起刚出学校那会儿,各地飞来飞去,有时候一天不合眼不吃饭也不觉得累。没想到现在折腾了一会儿就不行了。
宁晗予钻进她在帝都的一辆银色跑车,后面黑色轿车里坐着的保镖不紧不慢跟着她。
道路上的雪已经融化了很多,有些脏的冰水混合物堆在路边,因银色车轮呼啸而过飞溅,泥水肆虐,车上已经多了很多污点,将这辆本来是极漂亮的跑车弄花,不过主人似乎毫不在乎。
宁晗予只想早点见到盛浅,车速控制在超速规定的边缘。车子驶到盛浅的小别墅门口。她快步走到门口,一刻也不停地按门铃。苏阿姨急急忙忙赶过来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