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白抬头望过去,看到孟雪回愣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是相当无奈。这不是没道理的,他一不养猫,二不养狗,根本不知道厨房里居然藏了这么个小东西。
“这小东西也不知道打哪儿跑回来的,我可哪里给它找主人去?”孟雪回抬头看了看秦慕白,又低头看了看躲在煤球堆里瑟瑟发抖的小洋狗,心中一时没了主意。
小洋狗似乎很通人性,在他二人面面相觑的间隙里,可怜巴巴地“呜”了一声,连叫都不是体面叫法,听起来怪绊人心的。
“这小东西身上的绒毛长得挺齐整,看样子应该是找专人打理过的,恐怕之前养它的人成本花的不低呢。”秦慕白观察片刻,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孟雪回回头看那狗,也不像是普通人家养得起的价位。他疑心是哪位富人家走失的爱宠,便找来一只闲置的旧菜篮,用廊下切过来的腊肉干勾着,把小洋狗给唤了进去。让秦慕白代其看家,自己一个人带着小洋狗去找房东太太了。
他走到居民楼门口,房东太太家里那两个穿着开裆裤的儿子,正互相抄着一根痒痒挠在比武,看到孟雪回来,也不知道让人,只管嘴里噗噗啪啪,挥着小粗手臂跺脚直舞。
孟雪回侧身让开这两个激战份子,生怕那舞起来不长眼的痒痒挠,会把趴在篮边上看新鲜的小洋狗给打着了。
而待在里屋的房东太太,因长久地适应着儿子的喧闹声,已然锻炼出了一副好耳力,这边孟雪回人一来,她那边放下手里纳了一半的布鞋底,已是笑容可掬地迎了出来。
“呀,孟先生侬这……这不是陈太太的狗吗?”房东太太招呼打到一半,看到孟雪回拎在手里的篮子,突然窜出来一只神气活现的狗脑袋,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陈太太?”孟雪回以往也不常来这边走动,莫说什么陈太太,李太太的,他是一个都不认识。
“是啦是啦。”房东太太用胖乎乎的手指指了一下小洋狗,目光有些懊恼,“她还没住到半年就搬走了,那一间屋子我是特地装修过的,连卫生间的墙上都特地贴了瓷砖,可惜喽。”
“人走啦?”孟雪回从她的话里挑出了重点,连忙追上去问道,“那她走哪儿去啦?”
“陈太太带着家具搬走的,哪个晓得她搬到哪里去啦。”房东太太脸上为难道,“大家都是钱事两清的,旁人的私闻,我不好过问的哦。”
话说到这个份上,意思已经相当明朗了。孟雪回低头看了看篮子里呜呜呜的小洋狗,埋头舔爪子的小洋狗也仰着绒脑袋看他,一双大眼湿漉漉的,像是浸了水的紫葡萄,很有灵性。
可孟雪回心软归心软,他一个日子马虎的小工作族,近来还要去片场跟戏,怕是连照顾自己都勉强,哪还有余力去养狗。想到这里,他好话已到嘴边,有心把小洋狗交给房东太太养。
然而孟雪回话刚说到一半,外面就闹起来了。房东太太的两个儿子,不知为着什么琐事闹了别扭,一言不合竟是上手开打。
小的那个在门外哭声震天,因为哥哥无意间把痒痒挠招呼到了他的小腿上,小老二受了皮肉之苦,等时就娇气起来了,一只手扶着门框嘴里叫着妈,空着的另一只手揉着眼睛,不依不饶地哭闹起来。
房东太太对这情景早已见怪不怪,可见到小幺哭得悲切,也不免要嘴里喝骂道,“老大,侬怎么一天到晚专跟弟弟过不去,小赤佬净要找打,等侬老子下班回来揭侬的皮。”
大儿子躲在门外,也不知用上海话咕哝了一句什么,趁着房东太太还没出来,猫着腰跑外面避难去了。
房东太太逮儿子不着,回头看了孟雪回一眼,为着家里那两个手里没轻重的小子,无奈叹道,“孟先生呐,我不是不帮侬的忙,家里两个小祖宗都是猫狗嫌的货,侬拎过来的这只小东西我是养不成的哦。”
言罢,她自作主张,态度积极地替孟雪回出谋划策道,“侬要是实在没办法的话,把装小狗的篮子放到墙角里去,我给侬问问有没有人要好不啦?”
孟雪回依言放下篮子,刚一起身,便看到小洋狗立起前爪,飞快扒拉住篮边,竟是从菜篮子里站了起来。那对黑黝黝的圆眼睛里漾着水光,是极通人性的样子。
小洋狗耷拉着脑袋,可怜巴巴地朝他呜了两声,就这么一呜,孟雪回就被它给绊住了。
秦慕白人在陋室屋檐下,看见小记者脚步颠颠的,又把菜篮子给提了回来,便知孟雪回是善心大发,没舍得送走小洋狗。
然而,小洋狗没走,秦先生要走了。
秦慕白手里拎着车钥匙,走上去跟刚进门的孟雪回告辞,他晚上在宾利饭店还有个酒会要参加,再不走陈导就要兴师动众地满世界找人了。
第23章 甜酒窝
孟雪回见他要走,顺手提着篮子把秦慕白给送出了门。
别克汽车就停在对面的拐角巷里,这会子艳阳当空,晒到人身上有些滚热,他还要再送,被秦慕白给及时拦住了,“孟老师别客气,再送一段路,我就当你是盛情挽留,不好意思走了。”
孟雪回听到这话果然停住了脚步,倒不是对他留下有什么为难,只是不知道家里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能够摆出来好生招待秦慕白。
秦慕白在发动汽车前,摇下车窗冲他挥了挥手,架在鼻梁上的玳瑁墨镜很有影帝风范。孟雪回站在大门口晃了晃袖子,冲他笑出了两颗小虎牙,外加一对清甜的深酒窝。
油门发动,小洋狗远远望着秦慕白驾驶汽车离开,不晓得是不是触景生情,扯着嗓子细声细气地汪汪叫了两声,耷下耳朵便开始呜咽。
孟雪回瞧了它的怯弱模样,伸手揉了揉小洋狗毛茸茸的脑袋,心里也觉得这小东西可怜极了。
小洋狗得了安抚,抬起脏兮兮的前爪,蹭了自己一脸煤灰,而后重新趴回了菜篮里,乖乖缩成了白里带黑的一小团。
孟雪回顶看不得弱小捱苦,哪怕对方是一只不会说话的小狗崽。想到这里,他转身把菜篮子拎进了门,决定给小洋狗涮涮身上的脏尘,把这小东西给舒舒服服地安顿好。
小记者是个做事很有效率的人,他找了一个小塑料盆搁在廊下,趁着烧热水的间隙,用屋里头的旧报纸跟硬纸板,给小洋狗搭了一个干净窝。
此小窝搭得比鞋盒大不了多少,然而小洋狗躺进去是绰绰有余了。孟雪回大功告成,拍了拍手上的碎纸屑,对自己的杰作感到非常满意。
是时,厨房里传来热水烧开的尖叫声,孟雪回急匆匆地跑出去灭煤球炉子,又忙忙碌碌地端着小塑料盆到院子里舀井水。
他人走到大水缸附近,一偏头看到旁边的水泥台子上一闪一闪的,像是有光点在跳动。孟雪回心下疑惑,走过去一看,发现自家的水泥台上赫然躺着秦慕白的怀表。
“秦先生这是过来洗手的时候,不小心落到台子上的吧?”孟雪回也没多想,用手背擦了擦怀表后壳,径自往口袋里一揣,准备明天去片场的时候,再把东西给物归原主。
孟雪回在水泥台子上和好了温水,端着塑料盆去给小洋狗洗澡。
篮子里那只小东西在熟悉环境后,胆子渐渐大了起来,看到孟雪回来了,在菜篮里扑腾小绒爪,毛球似的小短尾巴摇得很欢快。
“来来来,给你洗澡。”孟雪回伸出手,把小洋狗从菜篮里给抱了出来。
他试探性地抬起小洋狗的一只小爪子,往温水里点了一点,待看到它没有做出抗拒反应后,心中松了一口气,这才把小洋狗托进了塑料盆里。
孟雪回给小洋狗身上撩了两把温水,先用软海绵替它把周身的毛发打湿;再取来香胰子在自己的手心打上泡沫;末了,用软海绵蘸着细腻的厚泡沫,全须全尾地给小洋狗清洗了一遍。
小东西趴在塑料盆里抬起毛颈子,半眯着眼睛享受着孟雪回的搓澡服务。瞧那怡然自得的舒心程度,显然是被伺候惯了的。
孟雪回不能委屈这样一只娇宠,在用舀子替它冲完了身上的泡沫后,当即取来一条雪白的大毛巾,把同样洁净的小洋狗给裹到外面晒了会儿太阳。
小洋狗在新主人那里,得到了周到的照顾后,渐渐恢复了淘气的本性。
它背着孟雪回从大毛巾里跑了出来,一路颠着湿爪子到新窝附近闻闻嗅嗅,考究了半天似乎不大满意,便径自躺到了旁边的一双绒面布鞋上,侧身朝天的那只小耳朵,一扇一扇的,小模样瞧着还挺挑剔。
孟雪回头一遭热情饲宠,就被蹭家的狗给嫌了。当事人手里端着拌好的肉松米饭走过来,看到小娇宠竟如此不给面子,心道一个秦先生已经够他花心思的了,现在又摊上一难伺候的祖宗,这可真愁人。
作者有话要说:
文名改回《会啵啵的鸭舌帽》啦,小天使们不要误删呀orz
第24章 老怀表
小洋狗看到他来,一歪身子从布鞋上站了起来,很赏光地挨着碗边舔了两口米饭。
孟雪回独自忙活了大半天,站在原地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心中很觉疲惫。于是,他关起房门用多余的热水搓了个澡,待换上一身整洁布衣后,便想一头栽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