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官员参与讨论,多赞同言官的看法。人品不过关之人不可为官。
“父皇。”太子郑随,长得慈眉善目,“儿臣以为官乃民之表率,能力固然重要,品行更须考校。李衔有个好母亲、好名字,然其不孝不义。儿臣无法想象此人居要职会做出什么。”
若此人身居要职恐将朝廷搅得乌烟瘴气。玄和帝微眯眼,事情发展出乎意料。
三皇子郑临行礼:“父皇,此种品行之人能考中进士出身,难保其中……”
哇,三皇子真毒啊。沈晫跪在地上闲闲想:考科举不止需要文采,还需几名举子互相保举,某些有关系之人更有朝中官员的书信。三皇子开口就要大查特查,下手够黑的。
李衔与户部尚书是同乡,这在朝中根本不是什么秘密。若皇上应允调查,户部尚书首当其冲遭殃。就算查出来没什么大罪,也会定个识人不清,在皇上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玄和帝抬手淡淡打断郑临的话:“今儿本是大好的日子,没想到闹到如此地步。科举已过,再查无甚意义。传朕旨意:李衔品行不端,革去功名,永不录用。刑部主事沈不凡为民请愿,大公无私,赏白银千两。回申,把人带下去,别扰了诸位品宴的雅兴。”
“是。”陆回申领着太监走向李衔,干净利落扒了官服官帽,把人拖走。
辞官就此落空,沈晫能怎么办?只能谢恩呗。沈晫谢恩后回到座位,好歹赚了一千两。
沈雄才奇怪看沈晫,弄不懂刚刚沈晫突然的行动为哪般。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没自个什么事了,沈晫继续品尝佳肴。完完全全当个背景板,一个字也不说。
而那些为官多年的老狐狸心里十分不平静,平白无故消失两年再回来的沈不凡,口才比之以前好的不是一星半点。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压根猜不透沈不凡心里在想什么。要么一句话不说只顾吃,要么一开口就让人罢官。该不会沈不凡在外拜名师学艺,学成归来了?
所有人都以为沈晫提出辞官乃以退为进,因为没人会拿辞官开玩笑。基于户部尚书与李衔的关系,众人只能猜测沈晫在借机打压户部尚书。因为户部尚书和将军府的关系并不好。
如果沈晫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肯定摆手吐槽:想太多。他只是想辞官而已。
宴会继续进行,众人对沈晫有了新的认知。而梁喻心里很愉快:沈晫还是那个沈晫。
虽然梁喻和沈晫只见过一面,而且沈晫也没怎么说话,只顾着吃。之后他从大哥梁应嘴里听到不少关于沈晫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显示沈晫的能力不俗。梁应还告诉过他:沈晫不想管事没有什么复杂的原由,只是因为懒。梁喻捂嘴轻笑,尽管懒,却为达目的用尽手段。
吃饱喝足,宴会散场。玄和帝与皇子们先行离开,大臣们三三两两离开皇宫回家。
沈晫向沈雄才交代一声,跑去找梁喻。梁喻见到沈晫微笑恭敬行礼:“沈大人。”
“跟我就别客套了。”沈晫与梁喻走到路边聊,“没想到你真的金榜题名,恭喜恭喜。”
“亦恭喜沈大人更上一层楼。”眼中带笑,梁喻想起什么问,“下官与红兄常有书信来往。红兄提及将参加后年的科考,他的情况我们都清楚。沈大人是否会助一臂之力?”
“他的才情不该被埋没。”瞄见沈雄才已等得不耐烦,沈晫笑笑拍梁喻的肩,“我与他是好友,自会相帮。梁兄,若得空可来将军府拜访,我必扫榻相迎。父亲在等我,告辞。”
“告辞。”梁喻拱手相送。沈晫摆摆手朝沈雄才走过去,他乡遇故知,真不错。
沈晫与沈雄才并排往宫门走。沈雄才眉头一皱问:“你为何提起辞官一事?”
抓抓头,沈晫想想道:“心血来潮。反正皇上不会准许我辞官的,只不过做做样子。”
真的只是做样子?沈雄才心里打上个问号。沈晫奇怪看向沈雄才不解问:“我知道你调查过,但你就不怕我是敌人派来的奸细吗?故意编个失忆的理由,打入将军府内部。”
“我倒是第一次见做奸细携家带口的。”沈雄才瞄一眼沈晫,眼神十分鄙夷,“而且第一天就亮底牌,直接谈利益。真正的奸细应该更喜欢打感情牌。何况我不会认错自己的儿子。”
一愣,沈晫露出笑容,看来这个爹也不算坏嘛。只不过不会全了原主最大的心愿。
“看你胳膊腿僵硬得跟木头似的。”沈雄才仰头道,“明儿起早上跟我练功。”
啥?!练功!沈晫摆手往后退:“不不不,大清早多冷啊。我还是算了吧。”
沈雄才转头看沈晫,正准备说什么又住了口。月念上前微笑行礼:“见过沈将军,沈大人。沈大人,许久不见,翁主甚是想念。翁主特命奴婢前来传话,望沈大人赏脸一见。”
六翁主?不是嫁人了吗?还找他干什么?沈晫刚想拒绝,瞧沈雄才黑了脸又咽回去。
“父亲,”沈晫浅笑,“我过去一趟马上回来。总要见的,晚见不如早见。”
明白沈晫的话,沈雄才点头,随即去往宫门口等候。沈晫转身看月念:“请姑娘带路。”
月念从沈晫的言语感觉到陌生,尽管以前的沈不凡礼数周全,言语举止却透露出对月念的亲近。而如今……月念福身在前带路,难道传闻沈大人失忆是真的吗?若是真的……
沈晫跟在后面走,随时打量四周环境。月念领着沈晫到一处偏僻的小院,院中有座亭子。
唇边勾起笑,六翁主郑汐坐在亭中抬手倒上两杯茶,轻轻将一杯放在对面。沈晫走入亭子,月念福身退到远处。在宴会上沈晫没注意旁人,此时与六翁主独处方打量一二。
不得不说六翁主长得极美,不论男女都算极品美人,尤其周身气质更令人折服。沈晫似乎有点明白原主为什么喜欢上六翁主。他抱拳行礼,在六翁主对面坐下,茶香飘入鼻中。
“你最爱的茶。”郑汐眉眼带笑看沈晫,“两年未见,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沈晫端起茶饮一口,说实话他不懂得品茶。谈谈的苦涩在嘴里蔓延开,他放下茶杯垂眸。即使原主已死,对六翁主的话身体仍有反应。到底有多爱?才能死后依旧眷恋?
“对了。”郑汐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递过去,“我送你的玉佩,不要再丢了。”
看到那枚熟悉的玉佩,沈晫吃惊站起身。玉佩居然在六翁主手里,难怪当初能换到那么多银两。但他是不会还的!也还不起!沈晫抬头提胸:“翁主,臣两年前伤重。虽保住一条命,却不记得所有过往。臣若知玉佩乃翁主所赐,必不敢当掉。臣无力赎回,还请翁主……”
“不记得了?”郑汐双眼含泪,似嗔似怨,“我们的所有你都不记得了?”
“是。臣都不记得了。”沈晫垂眸,感觉心里有股淡淡的苦蔓延,就像那杯茶的味道。
“所以你成了亲。”轻轻拭去眼角的泪,郑汐问,“不凡,你真的爱他吗?”
皱眉,沈晫抬头直视郑汐坚定道:“我爱他。他是我在这个世界存活的唯一意义。”
沈晫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能躺着绝不站着。只有牵扯到乔柯的事他才有动力,才会不顾一切去做。他不是沈不凡,他不是将军府的嫡长子,他不是刑部的沈大人,他只是沈晫。
在乔柯心里,他只是沈晫。沈晫行礼转身道:“若翁主无事,微臣告退。”
“沈不凡!”郑汐握紧玉佩站起凝望沈晫,泪滑落脸颊,“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相信你永远不会背叛我,我相信就算全天下与我为敌,你也会站在我身边。你发过誓,此生不会负我;你发过誓,一生爱我。沈不凡,原来你的爱会因为记忆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吗?”
曾经沈不凡牵起他的手,指着那个位子说会奉他上去。一滴滴泪落在桌上,郑汐哭得无比伤心,他那么相信的人,就因为失去记忆这种事……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回头看郑汐,沈晫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六翁主是爱沈不凡的,可是啊……更爱权力。沈晫转身往外走:“沈不凡没有背叛你,到死都没有。大概下辈子也不会。”
郑汐抬头,透过泪眼朦胧看沈晫渐渐远去的背景。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似乎此时不抓住那个背影,就会永远失去。郑汐松开玉佩追上去,那个背影却越追越远,发现时已不见。
月念见沈晫走了,急忙迎上去。郑汐跌坐在地,眼中再无那个相伴十几年的身影。
哭得伤心欲绝,郑汐挥起拳头捶打地面:“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
“翁主……”月念扶住郑汐劝慰,“翁主,我们没有时间伤心。太子还在位,三皇子虎视眈眈。翁主,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儿女情长。翁主,没有沈不凡我们依旧可以达成目标。”
郑汐抬头,泪顺着脸颊滑落。是啊,他没有时间伤心。可是,可是……沈不凡是第一个站在他身边的人。那时他的母妃不受宠,宫女太监都欺负他,沈不凡是唯一站在他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