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缥遥很是为难,脸上表情有些扭曲,不仔细看,就像是要着急上茅厕前的症状。
“陆诚颜,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我是叶缥遥,不是月老,我能帮你逼毒疗伤,并不代表我能替你解决婚姻大事啊!”叶缥遥的声音抬高,显然也很无奈。
陆诚颜却不这么认为,现在能够帮她的,就只有叶缥遥了。飞叶山庄庄主,这个身份无论是在江湖地位上,还是在个人名望上,都有足够的份量上与清江派吴掌门平起平坐。也只有找到这么一位能够镇得住场的人,陆诚颜才有机会说服吴茗驰。否则到时候,吴掌门跟余叔两位长辈联手搬出已故的陆御风,就能让陆诚颜张不开嘴。
叶缥遥和沈暮歌上一次吵架,事后她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分析了沈暮歌对她的指责,也并非全无道理。似乎一直以来,她都将陆诚颜看得太弱了,心底里就不信任她能够做出正确的决定,所以忍不住替她选好了。说到底,还是自己太过强势,而陆诚颜又太软弱。
没想到在退婚一事上,陆诚颜的行动迅速到令她震惊。不过她也不喜欢清江派,虽然暂时没看出吴茗驰有什么异常,但她总觉得这个江湖门派不够正气。一方面出于心中的愧疚,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沈语琴,叶缥遥就算觉得这任务再烫手,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
“不过我俩可约法三章,我只负责帮你稳住吴茗驰,具体的内容,你自己去谈。”叶缥遥有些别扭地说着,语气虽然生硬,但基本上算是同意了陆诚颜的请求。
“太好了!你肯答应,这件事就成了一半了!”陆诚颜喜出望外,差一点就要原地跳起来了。叶缥遥见她着实高兴,脸也绷不住了,跟着轻笑起来。
“陆诚颜,你以为退婚了就万事大吉了?我劝你别太天真,你要走的路还很长!”叶缥遥笑了几下,发现出不对,立即又强忍住笑意,保持严肃。
陆诚颜也跟着老实下来,不解地看着她,问:“以后的路?说起来有件事很蹊跷,我最近好像每次看到沈语琴,感觉都跟以前不一样。”
看着陆诚颜流露出迷茫的神情,叶缥遥掩饰性地咳了几声,扭了扭身子,继续听着。
“我从前见到她,心里特别欢喜,她的一颦一笑,总是能够掀起我心里的巨浪惊涛。可我中了情毒,每每觉得欣喜,伴随着就是无尽的痛苦。所以我不得不去逃避,想要见她,又害怕见她。但是,自从你给我疗伤后,我见到她依旧觉得很高兴,内心也高兴,可是为什么却没有了从前的震撼与触动?仿佛,我只觉得自己会高兴,可是又没有太多深刻的感觉?”
第三十九章
叶缥遥有些失神地听着,眼珠子不停转, 却没有去看陆诚颜。直到陆诚颜说完, 久等不见叶缥遥的回应, 便出声叫她。原本掩在鼻尖的手有些慌乱地垂落, 叶缥遥一抬头, 就与陆诚颜的目光来了个正面相遇,令她本能地想要闪躲。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的?”陆诚颜弯着腰, 凑到叶缥遥面前,见她一副元神出窍的样子, 伸手在其眼前挥舞着。
叶缥遥挡开陆诚颜的手, 有些不自然地说:“自然是听见了。但是我又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形,所以也解释不了。我的爱情向来很坚定, 喜欢就是喜欢,不会这样犹犹豫豫,摇摆不定。”
这话也不完全是叶缥遥的借口, 她其实对于陆诚颜的心思也很恼火。要说从前陆诚颜假扮太监,碍于身份, 无法正视对于千城公主的感情。那么现在沈语琴放下一切, 亲自到了陆家庄,这份主动, 这份诚意,若说令人毫无动容,也的确是过于苛刻了。既然陆诚颜对沈语琴也是心动的,就算是因为情毒所困, 也不至于在五年里都这般冷酷无情。所以叶缥遥判断,情毒不过是外因,真正的内因就是陆诚颜心中的秘密。
“陆诚颜,你既然心中对沈语琴有那么强烈的感情,为什么要躲了她五年?就因为她没有给你承诺?还是你不愿给她承诺?”叶缥遥见陆诚颜有所软化,想要抓住机会问出究竟。
陆诚颜沉思起来,其实这个问题,她并不难回答。但是她不确定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回答,有些话,一旦说出来,就再也无法用别的谎言去掩盖。
叶缥遥了解陆诚颜,知道她的性格虽然温润敦厚,但是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既然她没有一口回绝,说明今日是打算松口了。自己自然不会再咄咄逼人,给她一些时间,顺其自然。
“唉,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当年我仓促中逃离京城,遇到了一些人,也听说了一些事情。”陆诚颜调整了情绪,脸上隐隐有些哀伤的神情浮现。
叶缥遥放下茶杯,跟着认真起来。她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自己不能也不该再抱着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这是对陆诚颜极大的不尊重。而且听陆诚颜这拧巴又纠结的口气,想必待会说出来的事情,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我听说,我爹的死,与宫里的变故有关。其实我也清楚,爹无端端地跟柳丞相牵扯在一起,肯定不会是因为江湖上的事情。可是,我还是不能接受,是她害死了我爹。”
陆诚颜说完这话,眼底浓烈的哀伤情绪一股脑涌了上来,嘴角已经死死绷住,却还是止不住地隐隐抽动。她脖子上的青筋逐渐清晰,叶缥遥见状,立刻起身点了她身上几处穴道,这才缓解了陆诚颜的症状。
摸了陆诚颜的脉息,知道她只是一时激动,并无大碍,叶缥遥这才放松下来,又坐了回去。等到陆诚颜慢慢平息下来,又接着之前的话,说了下去。
“其实我一开始是不相信的,可是那人给我看了不少证据,到后来,我真地很害怕,害怕再听再看下去,我会……”
叶缥遥扬眉,问道:“你会怎样?”
陆诚颜很是痛苦的表情,用力摇头叹道:“我,我不知道,我真地不想知道!”
虽然陆诚颜的话,说的并不是十分清楚,但大致时间点,和相关事件都说了出来。稍加联想,就大致明白了陆诚颜究竟在抗拒什么。看来左宗明逃亡路上也没少做坏事,只可惜这个人自己遍寻不获,不然一定将他千刀万剐。
“那你呢?你的内心里,究竟相信谁?又或者,其实你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意面对而已。”叶缥遥看陆诚颜死命克制的样子,猜到她应该是信了左宗明的话。
心里有些气恼,怪陆诚颜太过天真,别人随便说几句话就轻信了去。但是又想到左宗明并非省油的灯,既然可以将柳丞相都唬弄得团团转,关键时刻还将他推出去做了替死鬼,可见骗人的手段足够高明。陆诚颜在那样混乱的情形下,被人洗脑也是情有可原。
“说话啊!既然憋了那么久的秘密肯开口了,你就给我痛痛快快地说个清楚,讲个明白。其中究竟是误会,还是仇怨,都应该去面对和解决它,而不是一味逃避。你逃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不是又回到了原点,你浪费了五年,有意义吗?”叶缥遥越说越严厉,弄得陆诚颜的情绪也跟着激动了起来。
并不是叶缥遥不懂得好好说话,而是陆诚颜这样的人,一定要刺激她,才能改变她温吞的性子,将那些压在心底已久的话一股脑地倾倒出来。否则,今日谈一些,明日再吐一点,怕是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将整个故事拼凑完整。
“我就是因为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去问她,你也知道千城的那个性格。万一,万一她说是,你让我要怎么办?杀了她?不可能的,继续和她相处?我也做不到啊!”陆诚颜竟然说着说着,一下子哭了出来。
仿佛是说到了心里最深处的恐惧,情绪再也控制不住。这些年一个人苦苦掩藏的秘密,终于能够在一个足够信任的人面前说出来,对于陆诚颜来说,不得不说是一种解脱。
“换做是你,你会去质问长公主吗?如果你是我,你要怎么办?”陆诚颜哭完,抬手抹去一把鼻涕,望着叶缥遥,反问道。
“我当然是……”叶缥遥的答案正要脱口而出,却在最后时刻停了下来。
因为她将自己代入后,发现竟也是一样的为难。江湖上的人,向来洒脱不羁,可是也最重情意恩怨。再深厚的情意,也抵不过杀父灭门之仇,这是不用明说,大家也都懂的江湖规矩。叶缥遥很想替沈语琴辩解,说她并不会这么做。但是宫闱之乱,本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连父兄都可以拉下马,一个与柳泽休戚相关的江湖中人,谁能确保沈语琴真地会网开一面?
说不定,沈暮歌也并非全然不知情,毕竟当时她还仍然是长公主。这事越想越不对劲,叶缥遥连忙打住了话题,生怕再说下去,让陆诚颜回过神来,将沈暮歌一并牵扯了进来。
“既然你不敢去求证,我会帮你将事情查清楚的。而我也已经知道你的心结所在,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也不会再逼你做出抉择。你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好好保护好自己的身体。陆诚颜,你的生命,你的身份,是多少人用尽全力护住的,我想你应该明白。”
陆诚颜感激地点头,无声却坚定地答应了叶缥遥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