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庄再有声望,也不过是一个江湖门派,与出身高贵的皇室有着天壤之别。而她也没有叶缥遥那样的霸气与魄力,敢牵着长公主的手,遨游天涯。她一方面放不开家族给予的责任,另一方面也害怕自己给不起千城公主想要的未来。
一直以来,自己更像一个千城公主想要掌控的玩偶,就算在夜深人静时,她听着沈语琴绵长平顺的呼吸声时,也曾暗自幻想过,有朝一日,她们彼此交心,托付终生。但是这也仅仅是在深夜,每到天明,阳光就像一把利剑,无情地刺破她所有美梦。
沈语琴从来没有给过她一句承诺,甚至连一句认真的情话都不曾有。每次相见,不是变着法子奚落自己,就是故意曲解自己的话,针锋相对,要不然便是轻脱衣衫,轻易就让自己束手就擒。陆诚颜恨自己没有立场,恨自己的心,想要远离,想要麻木,却又总是忍不住。
沈语琴的胸口起伏高低明显,显然她也被陆诚颜这句话难住了。会不会离开江南?这可不一定,她这次来,是为了阻止陆诚颜的婚事。但是并不代表她会效仿皇姐彻底放开宫中的一切,从此隐姓埋名做个普通江湖妇人。而且,就算她可以放弃千城公主的头衔,那么陆诚颜呢?会为了与自己厮守,不再做武林盟主,甚至是不再打理陆家庄吗?
“我会不会离开江南,由我自己决定。我想,这个自由我还是有的吧。陆庄主放心,在你成亲之前,我不会走的。”沈语琴话未说满,只愿陆诚颜能听明白她话里的暗示。
“我与吴姑娘的婚事,还没那么快。”陆诚颜想起这件让自己头疼的事情,语气沉重。
沈语琴却以为陆诚颜已经准备成亲了,只不过暂时不打算筹备婚礼,瞬间就火大了起来。既然你的心里装着这份婚约,为何又在绥清宫里对自己做出那样的事情来?难道我千城公主的身体就这么不值钱,任由你随意轻薄吗?
“听陆庄主这么说,过些日子才会举办婚礼了?那看来我是要在此停留不少时日了吧。”沈语琴缓步走向前,与陆诚颜越靠越近。
看着沈语琴一步一步走来,仿佛那日重现。陆诚颜眼神有些散乱,她闪躲着噬魂的光芒,努力平息着体内的不适。一股气流在身体里乱窜,比当初在绥清宫时更甚。即便回到江南已经调理了不少日子,但陆诚颜还是有种力不从心的乏力。
沈语琴见陆诚颜竟然又在闪躲,忿忿地一把抓住她的前襟,扯着她的衣领说:“难道你是想让我留下来,亲自观礼你跟吴嫣芸的婚礼不成?”
陆诚颜的脸色涨红起来,沈语琴现在是真地开始生气了。之前的话可以当成是你来我往的试探,但是现在不同了,陆诚颜若是一个回答不妥,随时就会将这段难得见到曙光的关系重新推回到最初的样子。而依照沈语琴的性子,她是肯定不会先松口承认自己的心意,这无异于变相承认了自己在这段感情中的卑微之姿。
“说话啊!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肯说呢?你说了,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沈语琴凑到陆诚颜的面前,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双手的力气加大,这衣襟开始妨碍陆诚颜呼吸了,越来越浓重的喘息声,让整个房间的气氛走向另一种极端。沈语琴不知道自己的脾气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从前在宫中无忧无虑的人,为什么在陆诚颜的面前,会变成一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她也会担心陆诚颜见到自己这样一面,可是她又觉得,如果陆诚颜连自己这个样子都愿意接受,那么就说明陆诚颜对自己是真心的,而不只是迷恋自己的美色。
“咳咳,你能不能先放手?”陆诚颜的脸色越来越差,只是光线昏暗,沈语琴并未发觉。
“你回答我,我马上松手。”沈语琴说这话的时候,手上的劲道微微减弱,但依旧未曾放开陆诚颜。
“这是爹生前订下的婚约,我自然……”
“好了,不必再说了,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当陆诚颜喘着粗气开始说时,沈语琴突然松开了她的衣服。
背过身去,沈语琴一直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哭,不要哭,千万不能在陆诚颜面前哭。”
陆诚颜运气将体内那股乱流控制住,这才抬头去看,只看到黑暗中,一道俏丽的背影,若隐若现。如果不是微微耸动的肩膀,也许这夜色便要湮没了沈语琴孤寂的身影。
“别碰我!”沈语琴还不等陆诚颜的手靠近,就敏锐地拒绝了来自身后的安抚。
其实她是害怕,害怕自己在如此脆弱又激动的时刻,轻易被陆诚颜无意识的温柔所攻陷。她这次来江南,除了要阻止吴嫣芸嫁进陆家庄,她更想要确认自己跟陆诚颜到底有没有未来?到底能不能像皇姐和姐夫那样,做一对可以长久厮守的有情人?
从前的挑逗,没有多少情愫,更多是身体的本能。只是当情感慢慢占据了内心,沈语琴就变得迟疑了。她会因为陆诚颜的一个表情,一句话语气变化而焦灼。她紧张关注着陆诚颜的一举一动,却又十分不愿意被对方探知自己的心意,生怕自己的底牌一旦亮出,就已彻底失了这场较量。她并非一定要和陆诚颜比个高下,只是她害怕,害怕被陆诚颜知道自己对她的喜欢已经那么多,害怕被对方拿捏住自己那颗脆弱纤敏的心。
“陆庄主,如果要成亲,记得送我一份喜帖。”沈语琴依旧背对着陆诚颜,几步开外是她们难以逾越的距离。
“夜深了,我要休息了。谢谢你今晚特地来探我,今后若是想要见我,还是送拜帖比较好。我就不送了。”
“好,我们改日再谈。”陆诚颜见沈语琴并无转身的打算,也不再逗留。
陆诚颜心道,看来这桩婚约,是横亘在她们之间的首要障碍。与其在这里耗费唇舌,不如尽快想办法解决掉这个麻烦才是最大的诚意。
第十九章
翠月次日进入沈语琴房间时,看到的自然是满地狼狈。不仅被褥被丢在地上,就连枕头都被塞到了桌底。被眼前景象惊得目瞪口呆的翠月环顾了一周,才发现原来小姐竟在躺椅上坐着。看身上那衣服,昨夜该是未曾真正入眠了。
“小姐,这…….”翠月赶紧放下手里端着的热水,赶到沈语琴的身边,有些无措地站着。
沈语琴转过眼,看了一眼翠月,脸色有些暗沉,眼底也有淡淡的黑眼圈,但并不憔悴。毕竟在辅佐幼帝的时候,也曾经有过无数个为了审阅奏折而挑灯夜战的日子。只是此刻,沈语琴更多的是一种迷茫,还有一丝的痛楚。
“还愣着做什么?快将热毛巾递过来。”沈语琴的语气平平静静,听不出喜怒哀乐。
翠月这才醒神,转身去将热毛巾拧干,又快步走回沈语琴身边。
将毛巾接了过去,一把就捂在自己酸涩胀疼的眼睛上,沈语琴的头皮终于可以松弛下来,在温热的疼惜中一点一点找回正常的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喜欢上了这样在深夜里望着窗外思考,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害怕这样在寂静夜里胡思乱想的自己。她知道,很多人都说过,落入情网的女子是最容易多愁善感的,可是她却不肯轻易将自己归类。
因为在很长的时间里,沈语琴并不愿意承认自己爱上了陆诚颜,不仅仅是因为对方跟自己同为女子,更重要的是,从一开始她的心中,就不是以爱慕为前提去接近,去逗弄陆诚颜的。从小在深宫里长大的女人都应该明白,身体和心灵,其实是可以,也是应该学会分离的。
但是当她一件又一件做出与自己身份不相符的事情,沈语琴的内心也敏感地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或许,在一次又一次的亲密接触中,自己的心就这样慢慢让渡了出去。又或许是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心早就倾斜了过去,才会默许了自己越来越明显的放纵。
虽然后宫声色犬马的生活不会少,但是沈语琴也只有那样对待过陆诚颜。在某种程度上,陆诚颜是她的唯一,而如今,她却听闻自己很快就将不是陆诚颜的唯一。告诉她这个残忍消息的人,正是陆诚颜本人。
“毛巾凉了,再去换一条吧。”良久,沈语琴才把毛巾拿开。
冷与热的交汇,刺激得沈语琴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微微昂起头,不让泪水轻易落下,更不愿自己被轻易打败。等翠月将新的热毛巾再次递上,沈语琴也不再是刚才的柔弱模样,而是细致地擦拭着双手,耐心地等待眼眶中泪水收干。
“翠月,你说我们这次下江南,到底是为了什么?”沈语琴擦完了手,缓缓起身,示意翠月替她更换衣衫。
翠月吃过陆庄主的亏,不敢再脱口而出。但是小姐这么问,必定有原因。翠月也不好假装得太过愚笨,毕竟没有哪个主子会喜欢贴身丫鬟是个不通人心的。
“小姐,这回到江南来,许是在京城待久了,想要换个环境,也换个心境吧。”翠月仔细地伺候着沈语琴更衣,一边谨慎地观察着小姐的表情变化。
“听你这话,就知不是你的真心话。按照心里的想法说吧,我不生气。”沈语琴微微勾唇,看了一眼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