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景明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中红色渐渐褪去。
“我去找他。”司景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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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夜里的急雨已经停了。
隔壁赶早的商户人家,天还没亮,就吵吵闹闹的起来,盆碗不停作响,还有妇人叮嘱的温言细语。
师南顶着好奇的小童眼光,在院子里打了套五禽戏,出了身薄汗,俊秀的脸蒙上一层丝绸似的水光。
昨夜师南与络腮胡互相交了底,“庄河”伪装的面貌已然不安全,他便恢复了本貌。
霍斯年手里拿着干净的白帕子,见状眸光闪动,在师南收势时走了过来,主动替他擦了擦汗水。
蜜色的指尖好巧不巧,轻轻擦过那几乎白得发光的肌肤,师南皱了皱眉,不习惯地别过了头,“我自己来,你不要总觉得是我的仆人,不是说清楚了吗?”
霍斯年坦然的收回手,“兄弟间的关心而已。”
师南也觉得他反应过度了,救场似的笑道:“可别,这是我未来媳妇的位置。”
霍斯年便也笑,“是吗。”目光从师南上扬的唇角划过。
络腮胡从屋里出来,看见两人在聊天,把师南单独叫了进去,留霍斯年一人在外边。
进了屋子,师南问什么事。
络腮胡罕见的犹豫了半天,最后别扭道:“庄河,几日后的刺杀,你我心知肚明,生死难测。”
事实上络腮胡还说的轻了,江阴王能从白骨累累的战场上活下来,树敌无数,岂是他蝼蚁般的二人能轻易杀掉的?
两人早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师南没有否认。
络腮胡默然道:“你我虽然认识不久,但今日也算是生死相依,你有何愿望可以告诉我,若你发生不测,我侥幸活下来,必然会竭力为你完成心愿。”
师南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你呢?”
络腮胡神色黯然,“我的妻女受控于人,若我不幸身死......请你务必帮忙照看她们母女......尽力即可,实在不行,我也不怪你。”
“说来说去,只怪我往些年做尽坏事,祸及家人。”
“这都是我的报应。”络腮胡怆然道。
师南不曾有亲人,他也不理会这种情感,他继承了无数段别人的记忆,但都像是翻书一般,无法触动他。
此刻此景,他似乎感受到了一些。
于是师南应下了。
络腮胡松了口气,问他:“你的心愿是什么?”
师南想了想,回道:“没有,我只想活下去。”
络腮胡沉默片刻,“抱歉,我能力不足。”
师南没心没肺地笑,“那换个吧,若是我出了意外,你替我收养那些没人养的乞儿吧。这些日子......”他想起了好几天没见到的司景明,有些感慨:“好像找到了一点你们人养崽儿的乐趣。”
络腮胡没注意他语中的毛病,郑重道:“好。”
两人对视一眼,从前的一切龃龉,尽皆消散。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门,霍斯年略显古怪的声音响起,“阿南,有人找。”
师南愣了愣,“谁?”
门被从外推开,阳光晃动,仿佛来人披着光,踩着朝霞,一身浅色的衣衫,比来人更快的飘进了室内。银白色的靴子踏入,再往上是修长的腿,窄而有力的腰。
暗红色的绸带混在墨色的发里摇曳,司景明就这样抬起眼,泛红的眼角,无端的让师南看出丝委屈。
他自光里向师南看来,“阿南,我找你好久。”
师南愣在原地,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景明,你怎么会,会找到这?”
司景明眨了下眼,语破天惊道:“昨夜我的人看见你们被追杀了,阿南,你究竟在做什么?”
“我......”师南没想到小少爷还有些眼目,也是,金钱能使鬼推磨,犹豫片刻,还是不愿骗他:“我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我必须要杀一个人。”
霍斯年不忍直视。
见小少爷眼神凝滞,师南不忍的别过头:“景明,不是所以事情都是干净的,你......走吧,就当我们不曾相识。”
霍斯年:“......”蠢货。
司景明沉默了很久,视线在师南漂亮的瞳孔停留,“我帮你。”
“我帮你杀人。”残酷又冷清的字眼从那张好看的嘴里吐出,师南震惊回头,看见司景明微微一笑:“阿南,你忘了,我很有钱的。”
霍斯年:“......??”有病?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宰自己可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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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陷入无人评论的抑郁中(冷清)。
第17章 详密的刺杀计划
师南万万没想到,善良的小少爷,居然能面不改色说出这样的话来。
“景明,你就不问问那人怎么得罪了我?”他对司景明的印象开始有点幻灭。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帮你帮谁?”司景明眉间有丝郁色,让人忍不住想将一切捧给他,也要抹平他的愁绪。
师南听了,心里骤然升起了愧疚的情绪。
好好一个崽儿,就这样被他带偏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见狐朋狗友交不得......
司景明平静道:“我家产丰厚,在郁京有几十处铺子,赌场,当铺,青楼,处处都有我的眼目。”
“只要你需要我,我能做很多事。”
说这话的司景明十分平静,眼里却泛着一种令人怜惜的脆弱,好像在散发着,看看我吧,我想被需要,这样的信号。
师南心里蓦地一痛,这陌生的情绪让他感觉很奇怪。他似乎总能透过司景明的表象,看破他的内心。
顺其自然的,师南挑起了笑眼,伸手道:“那就,麻烦景明了。”
双手交握。
三人的刺杀江阴王团队,就这样新添一员大将。
司景明加入之后,师南才知道,他来之前就没打算回去,一掷千金,将隔壁寸土寸金的院子买了下来,作为歇脚地。
吃过早饭,四人在屋子里商议最终决策,师南告诉司景明几日后,被刺杀的人将会行径城外一段路线。
司景明问道:“现在可否告诉我,那人的身份?”
师南郑重道:“江阴王。”
这三字一出,师南和络腮胡都紧紧盯住了司景明,担心他受到惊吓,只有霍斯年意味不明。
却见司景明没有露出震惊的表情,而是平淡道:“原来是他,阿南可见过本人?”
师南还挺意外他的镇定,回道:“没见过。”
络腮胡极其重视这生死一战,一直在默默观察司景明,见状满意极了,豪爽的举着熊爪子拍上了司景明的肩,赞道:“不错,有胆气!”
司景明顿了一下,视线冰块似的看向络腮胡,一语不发。
络腮胡与他对视片刻,不知怎么的,感到遍体生寒,只觉得搭在肩上的那只手越发沉重,脸上笑容渐渐消失,最后浑身不自在的收回了手。
师南没有发现异样,作为在场见识最广的猫,抛砖引玉道:“我觉得,在实力差距甚远的情况下,我们必须要做到出其不意,或许能打个措手不及。”
司景明深深地看着他。
霍斯年:“......”措手不及可能不太行了。
师南被司景明信任的眼神望着,受到激励,继续道:“城外通往皇家狩猎围场的路上,树林繁多,毒蛇虫类必然不少,我这里有吸引毒物的药,到时抹在江阴王的车轴上,嘿嘿嘿......”
司景明依然很平静,甚至提出了建议,“江阴王功夫深厚,区区毒物奈何不了他,不妥。”
确实理想化了些,络腮胡点头赞同。
师南不太懂高手的世界,闻言钦佩地牵住司景明的手,“景明懂的真多。”
霍斯年:“......”
他嘴唇动了动,又闭上了。
“那软骨粉如何?我会预测风向,到时候我们躲在风口处,将毒粉一散,功夫太高深的人吸入,也会立地化成一滩软肉,仍我们宰割。”一计不成,师南又生一计。
络腮胡双眼一亮,击掌:“好小子,懂的挺多啊。”
师南:“嘻嘻。”
司景明泼了他们一壶冷水,道:“不妥,江阴王处于车队中间,旁人稍有异动,他就知屏住呼吸。”
“......有道理。”师南思考起事情来,爪子就想乱动,无意识地揉捏司景明的手,一会儿捏捏指尖,一会儿按按带着茧子的手心。
司景明抿了抿唇,只觉得皮肤接触处,传来陌生的,细微的麻痒。
几乎能彻底消除他的怀疑。
“除非能让江阴王吃下我的毒药,否则都有失手的风险。”师南十分苦恼,丝毫没察觉自己不老实的爪子,正在蹂.躏好兄弟。
络腮胡:“不急,我们再想想。”
师南受司景明最初那个眼神触动,油然而生出慈父心,势必要让崽儿认识到他的厉害,于是福至心灵道:“不如来个连环计如何?”
司景明眉头一动,“嗯?”
师南说干就干,食指沾了点茶水,就地在桌上画了个简单的地图。
他指着其中一处,眼里射出智慧的光芒,说:“江阴王一众人从树林路过,这条小路十分狭窄,我们事先在两侧放火,浓烟呛人,江阴王作为王爷,必定会被第一个推出火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