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笃定。
不等心念急转的师南应付,侍卫拔出长刀,月辉映衬下,冷光湛湛,刀尖划过地面,加速朝三人挥了过来。
霍斯年指头动了动,隐晦地看了眼某处的人影,缓缓摇头。
络腮胡顶在最前面,架住来自森森的一道刀芒,大吼:“快用毒!”
师南眼中只有飞舞的刀光,鼻尖渗出了冷汗,被络腮胡一吼,顿时清醒。他手忙脚乱从包袱里掏出瓶瓶罐罐,没怎么细看,红的白的,天女散花似的瞎挥了一通粉末。
硬生生的逼退了一圈侍卫。
江阴王所属的人停滞了一下,下一刻,众人撕下衣摆,蒙在脸上以及其余裸露的部分,再次像无情的傀儡似的,提着刀,朝几人冲了过来。
看着这副即将杀戮的场景,作为被屠戮的师南心里战战,他还从没有......这么逼近死亡。
他擅长躲避危险,贪生怕死,讨好无数厉害的人物,再加上运气一向不错,大部分的历练都顺风顺水。
却在今夜托江阴王的福,第一次认识到,只有自身的强大,才是最坚实的壁垒。
眼看着有侍卫突破络腮胡,径直朝师南杀来。
近了,又近了......
师南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从未如此迫切的希望自己变得强大。
铿!
有长刀凭空掷出,抵挡住了对方的袭杀。
师南死里逃生,拉着不见惊慌的霍斯年倒退几步,大喘着气靠在墙壁上,看着半路加入的一伙人与江阴王的手下混战。
霍斯年先是看了眼师南死死攥住他的手,心里异样,再将视线放在搏斗的人群中,眉宇紧蹙,提醒师南:“帮我们的,也是江阴王的人。”
师南这才注意到,新来的一伙虽着平民服饰,但细看,手持的长刀与江阴王的手下一模一样!
更稀奇的是,师南发现其中好些熟悉的面孔,有白天卖他萝卜的,还有几乎白送给他猪肉的,还有那个表情不耐,巴不得赶他走的卖南瓜的......
师南:“......??”什么情况?!
师南一头雾水,反倒是身旁的霍斯年若有所思,他想起之前游船那次的异样,以及江阴王手下对师南的保护,他心里升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如果他是他,那一切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师南虽然一脸茫然,但不妨碍机灵的他,和擅长逃生的络腮胡,趁乱离开现场。
三人专走不起眼的小路,约莫半个时辰,来到络腮胡临时的一个住所。
这处住所在北区的商业地段,租金高昂,条件远超出庄河租的地方,也因此,这个大院是由多户人家租住的,多是在此处做生意的小商户。
络腮胡深谙灯下黑的道理,轻手轻脚推开房门,“人越多,其实越安全。”
师南和霍斯年紧随其后,反手关上门。
旁边传来小儿哭啼的声音,还有男人不耐的呵斥,和女人哄小儿唱的曲子。仿佛一瞬间从肃杀的战场,回到细碎的柴米油盐生活。
师南惊魂未定,精疲力尽地坐下,问络腮胡:“你怎么知道我那里不安全了?”
络腮胡想起鹰钩鼻死去的惨状,恨恨道:“今日我从你那里出来,去据点会头,被人摸了上来连根拔除。”
也就是说络腮胡的直属势力受到重创?
师南大喜,因为搞不清楚络腮胡的立场,委婉追问:“那刺杀江阴王一事该如何继续呢?”
络腮胡看了霍斯年一眼。
师南大咧咧道:“他中了我的毒,已是我的人了。”
这话里的歧义......
霍斯年神情古怪。
络腮胡一想也是,两人都滚到一个床上去了,怕早就狼狈为奸。
络腮胡胡须动了动,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就听门外传来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三人互看一眼,面露警惕,络腮胡悄无声息地贴耳倾听一会儿,然后猛地拉开房门——外面空无一人。
“那是什么?”师南指着地上的一团黑布裹成的东西。
络腮胡迟疑片刻,飞快的拿回东西,将房门紧闭。
三人围成一桌,络腮胡小心地将黑布揭开,随着络腮胡的动作,黑布里的东西渐渐露出了形状。
是一截......血淋淋的女人的断指!
看样子刚砍下不久。
师南被惊了一下,掩住口鼻,不适地拧了拧眉头。
络腮胡看见断指的瞬间,却出人意料的颤抖了起来。
“春儿......”络腮胡脸色煞白,抖着粗糙的大手,想要触碰一下,又不敢。
师南和霍斯年意识到,这是络腮胡认识的人。两人都没有说话。
络腮胡闭了闭眼,珍惜地将断指收了起来,从黑布里找到一张被血迹浸湿润的纸条,络腮胡一语不发看完,将纸条卷成一团,放在烛台上烧毁。
火舌从纸条舔舐到了他的手指,络腮胡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他定定地看着师南:“你想活还是想死?”
师南当然道:“想活。”
“因为据点被毁,上头已经对我们起了杀心,下了期限,若十日之内不能杀了江阴王,你,我,以及......我的妻女,都将死无葬身之地。”络腮胡哑声道:“五日后,江阴王会从固定的路线出城,参与皇家狩猎。”
“庄河,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要么江阴王死,要么我们死,拼死一搏,就在五日后。”
师南:“......”非死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司景明:非要看我失望的眼神吗?
————
嗯,走两章剧情,下章小景明就出现啦~
第16章 再见司景明
络腮胡不愧是做惯刀尖舔血活计的,他清楚的知道,妻子被砍掉的小指,就是对他无意将江阴王手下引去据点的惩罚与警告。
只有背水一战,杀掉江阴王换取功劳。
而师南确实怕死,但他更明白,前进一步还有生机,背后已是万丈深渊。
见络腮胡如临大敌的模样,想通了的师南安慰他:“江阴王底下的人也不统一,今日救我们的也是江阴王的人,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呢。”
“确实说不通。”聊到这个,络腮胡十分疑惑。
独自清醒的霍斯年看着商议刺杀计划的两人,心里生出了巨大的荒谬感。
谁能想到,权倾天下的江阴王,竟然对这么个胆小如鼠,时而乖戾时而天真的男人多有优待呢?
更嘲讽的是,他竟然还是个刺客。
他看向师南伪装后难看的面容,想到在他最脆弱时,师南多次有意无意散发的善意,和那张带着纯真笑容,略显柔媚的脸。
霍斯年看着他那润泽的琥珀色眸子,舌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目中杀意与痴意交杂。
或许,解了毒后,可以留他一命。
师南背对着霍斯年的后颈,突然感到一丝寒意,他中断了与络腮胡的商议,抬起头来,看向窗外。
景明......会找他吗?
窗外渐渐稀稀落落下起了雨来,像是预兆着未来几日的不平静。
滴答——
滴答——
雨点顺着房檐流下,滴滴点点,落在地上,不一会儿汇集成了一滩。
司景明一身黑衣,彻底融进了黑夜,他收回望着窗外的视线,投向面前跪下的两人,意兴阑珊道:“何事?”
苍白的指节弯曲,手的主人饮下醇烈的美酒,动作优雅,仍有遗落的酒液,顺着紧闭的前襟流进深不见底的衣内。
曾管家面带不赞同,但这几日是王爷兄长的忌日,他叹了口气,继续给司景明斟酒。
两人俱是司景明的手下,各负责一队人,此时形容狼狈。
左侧的侍卫禀告道:“属下依照王爷吩咐,跟踪多次参与刺杀的王大壮,找到了毒师庄河,正欲击杀此二人,就被卫七拦下了。”
司景明漫不经心地看向卫七,抿了一口醉人的美酒。
室内酒香四溢。
被称作卫七的侍卫面无表情道:“属下受王爷所命,保护师南。”
司景明摩挲白玉杯的手一顿,“什么意思?”
卫七丝毫看不懂骤变的气氛,干巴巴道:“师南与刺杀王爷的毒师庄河为同一人。”
话音落下,所有的一切,随着司景明的顿住,陷入死寂。
半晌,令人牙酸的声音,一点点响起。
宛如工艺品一般的手缓缓合拢,散开,细碎的灰烬洒落在纹路繁杂的衣摆上。
司景明抬起眼皮,眼下墨黑的眸子边缘沾染了一圈红,眼前似乎有人坚决的渐行渐远,耳边还有女子凄厉惨嚎的声音。
“阿南......你也骗我......”司景明喃喃道。
曾管家见状,脸色大变,“王爷——”
司景明好看的唇形呢喃,反复重复,眼中红色不断扩大,就在他渐渐的双目逐渐赤红之时,曾管家深吸一口气,在他耳边道:“他没有骗你。”
司景明瞳孔微颤。
曾管家继续道:“他虽然刺杀江阴王,但他认识的人是司景明。”
“世间不如意之事,往往都有苦衷,王爷何不听听他的立场,再下决断也不迟。”
绝望的死寂蔓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