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现在还是从前,对于容成璇的这句再寻常不过的话,容成瑾估计压根就不会想太多。
但如今,她已经历了那么多糟心的事,此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小丫头,竟然早在这时候就已经对她那混账表哥有些不同寻常了。
她虽然早已不在乎表哥了,此时却也还是忍不住生气,天底下那么多好人家,以她容成璇这般高贵的身份,不论看上谁都是完全配得上的,又何必偏偏扒着姐姐的未婚夫不放呢!他又不见得多么天上有地下无。
想容成瑾过去还因为母亲早逝,容成璇的母亲又对她极贴心的缘故,一直对容成璇很是不一般,结果让她完全没想到的是,就是个她曾真心疼爱的小妹妹,对自己,竟始终都是怨怼的。
虽然,容成璇最后因为她的死,痛哭了许久,也彻底斩断了与表哥的情谊,但一切早已经无法挽回了,容成璇,还是深深地伤害到了她的心,不是么。
容成瑾忍不住想,在阿璇心里,大约她的好,从来都只是一份施舍吧……
容成瑾越想越是觉得自己满腔好意没有个好结果,心中又酸又涩。
“我与他闹不闹别扭,又与你何干了?你若是想知道,便自己向他问去!”
温柔如容成瑾,这还是头一次对容成璇说出这般严厉的话,让本就胆小的容成璇眼眶顿时条件反射地一红。
“我……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姐姐,你干嘛……你干嘛……”
说完,她鼻头一酸,竟就这么跑开了。
看她无比委屈的模样,赵晚月简直被恶心得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怎么又哭起来了。
她就这么目送着容成璇慢慢跑远后,扭过头又问:“瑾表姐,你同我哥……”
诶?
她呆愣愣地看着空空如也的身边,那个表姐跑了,这个表姐什么时候也跟着不见了的!
第六章
“兰琛姐姐啊,你还是快些起身吧,你昨天闹了这么一出,安姨她可都生气了,这会子就要过来寻你了呢。”急匆匆赶过来的秋坠儿贴着门缝,对仍旧懒懒躺在床上的陆兰琛轻声说道。
闻言,懒洋洋的陆兰琛只是打了个哈欠,恍若未闻。
“哎呀!我求求你了,你可就别犟了!快些服软才是正经的!你忘了前些日子碧汀姐受的罚了吗!兰琛姐你开门啊!”见陆兰琛半天都没出声儿,秋坠儿跺了跺脚,显然在外头都快要被她给急哭了。
陆兰琛也是被这秋坠儿哭得有些心烦了,她瞥了一眼门口,漫不经心道:“死丫头,这又不是你的事,你在那儿怕什么,她要过来,就让她来便是,横竖她再厉害,也不能把我给怎么样了。”
“哎呀!我的好姐姐!你怎么就总是……啊!安姨!”
外头的秋坠突然惊叫了一声,旋即,不过转瞬间功夫,那雕花门便被人给一脚踹开了。
陆兰琛扭头一看,门口站着的,正是她最熟悉的那抹石榴红。
“大小姐,您还真是逍遥啊。”陆槐安看着她仍旧半躺在床上的样子,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屋里,在圆木桌旁坐了下来,她一身艳红的衣裳,瞧着很是喜庆,活像是在喜迎新年。
毕竟过去也是能凭着一手好技艺跟娇艳容颜名动江南的,略显富态的陆槐安虽说早已年过三十,如今瞧着却也说的上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陆兰琛心中烦闷不已,脸上却是不显,只是咧着嘴微笑着道:“昨日突然出了那样的事,我自然是得要好好反省一下了,这不,昨儿个晚上我摸着这琵琶,可是一哭就哭到了后半夜才终于勉强合上眼,你瞧,到了现在,我这眼都还是红的呢,所以今天才会不慎起迟了些,安姨莫怪呀。”
一边说着,她也懒懒起身,为自己穿起了绣花鞋。
她只是一个弹琵琶的乐女而已,卑贱不堪,人人可欺,这各式各样的瞎话,她过去也是说得海了去了,此时随口胡诌了这几句倒也是脸不红心不跳,反正不管是真是假,她态度也摆在这儿了,以她对这位安姨的了解,安姨才不至于就因为她多睡了一两个时辰就对她发难呢。
见她还算识相,本还想着敲打敲打她,让她认清楚自己身份的陆槐安也暂时歇了心思,毕竟,在她买回来的几个丫头里,也就这一个容貌生得万里挑一,还天资极好,学到了她的十成技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能尽量哄着的话,还是得尽量哄着,这么想着,她便朝门口站着的秋坠儿扬了扬脸。
秋坠儿会意,不一会儿,便与小姐妹绘簪儿一起,端来了水盆手巾等物,服侍着陆兰琛洗漱。
想来,虽是身处这样鱼蛇混杂的地方,陆兰琛也是过得跟个有钱人家娇养的女儿一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还有这几个丫头随叫随到。
陆槐安在一旁看着她梳洗之后清丽娇美的容颜,眼中也满满都是满意,可当真是个赏心悦目的美人啊,哪怕只是这样看一眼,心中都是惬意的。
她忍不住感叹:“我的兰琛可当真是好颜色,浓妆淡抹总相宜。”
不过,她透过镜子,又看到陆兰琛的头上,不禁顿了顿,又犹豫着道:“我是不是也该给你再添几件时兴首饰了,你整天就戴那么几样,瞧着可真是有些寒酸啊。”
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她陆槐安竟已经缺钱缺到连几件首饰都置办不起的地步了。
陆兰琛本无意搭理她,但又自知不能太过得罪她,便只好还是开口道:“这珠宝首饰什么的,要那么多做什么,他们又不是没见过,就说隔壁宋家班那个嗓子极漂亮的小花旦,记得是叫宋罗衣的吧,他的那些头面吧,不就整天闪得我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么,我就不来跟着晃客人的眼睛了。”
“这……”
又是什么歪理。
陆槐安顿了顿,半晌后,她好似是明白了一般,又笑了起来,“也好,瞧这这清丽脱俗的模样,我见犹怜,更何况那些个家伙,怪道前段时间啊,那杨家三公子都还写词夸你气质卓然,有着旁人都没有的韵味来着。”
闻言,陆兰琛不禁嗤笑:“一个在红尘里打头滚了几年的姑娘,除了一身的风尘味儿外,还能有什么味儿,这些个酸书生一开口,可当真是酸死个人了。”
接连被呛,陆槐安看着陆兰琛,脸上的笑意仿佛都没有开头那么浓烈了,她心下恼怒不已,但又实在不想去跟自己的摇钱树太过于计较这些口舌,便只好不接这个话头,又问她:“那我的好兰琛丫头,今儿个,你这曲儿究竟还弹是不弹了?你昨日那一出,可是损了我不少收成呢!”
言外之意,就是让她赶紧把钱给补回来了,反正她也只不过手指头上被划了一道,略微渗了些血,又不是已经废了,难不成,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千金小姐贵妃娘娘,竟是一点小伤都不能受了。
陆兰琛心里头也相当清楚,这些人可总在背地里嘲她是小姐的身子下贱的命,成天在大家面前摆谱也是不怕自己会受不住。
故而,她的气性也是上来了,她眉毛一挑,斜着眼睛朝陆槐安一瞥,然后,便将梳妆台上雕着精致花纹的红木妆奁给一把推到了陆槐安的跟前,皮笑肉不笑道:“安姨,都在这儿了,您呀,看着拿便是了。”
她的意思,也显而易见,老娘今儿个就是不弹了,进帐是吧,就随便拿旁人送她的东西填好了。
此话一出,这陆槐安都还没有什么表示呢,一直站在门口的秋坠儿倒是有些替陆兰琛心痛了。
她死死咬着帕子想,在安姨手底下能攒这么一笔属于自己的资产,可不是件什么容易的事,那盒子首饰,虽然说不上什么价值连城,却也是价值不菲,也够陆兰琛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了,也许,还可以再顺便带一个她。
而陆槐安见陆兰琛竟又是这样闹起了脾气,一时间,也是不禁沉了脸,她阴阳怪气地开口:“兰丫头啊,你这是什么个意思?”
陆兰琛道:“嗯?我这不是手伤了么,昨天还又哭了一夜,眼睛都要哭肿了,现在,我手是疼的,头是晕的,眼也是花的,只想好好休息,若是你非要我上了台,又割一次,那您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便打开了那红木雕做的妆奁,随手从中拿出一双成色上佳的翡翠镯子。
她将它们给套在了面带愠色的陆槐安腕间,又呵呵地干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模样,瞧着很是动人。
“更何况,安姨姓陆,兰琛也是姓陆,这些东西,自然也都一并姓陆,这一笔可写不出两个陆字,我的东西,不也就是安姨你的东西么,你若是喜欢,这些玩意儿任你取之,我可绝无二话。”
陆槐安看着手上这对水头极足的翡翠手镯,喜是喜欢,但心里头还是一股郁气不得消。
这个死丫头,还真是拿自己当娇气的千金小姐了,这金山银山都还没赚来呢,就越发懒惰了。
她本想好好教育陆兰琛两句,但她一句兰琛啊还尚未出口,便冷不丁对上了陆兰琛那双似笑非笑的眼。
“安姨呀,你说如何?”
看着陆兰琛笑靥如花的模样,陆槐安知她是打定主意了,也是拿她有些没辙,她又看了眼腕间镯子的成色,冷哼了一声道:“要把欠下的进账给我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