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说完,便有仆人端了绣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来,恭恭敬敬地对容成璇道:“怀庆侯府来迎亲了,乐安郡主,请戴上吧。”
容成璇噙着眼泪点了点头,便让凝冬拿起盖头,替她戴上了。
容成玫毕竟只有五岁,她坐在母亲身边看着二姐姐戴上了红盖头,整张脸都被完完全全地遮住后,突然便一个人在那里“咯咯”地笑了起来。
在众人不解之际,她又转过身,好奇地对母亲奶声奶气地问:“娘亲,二姐姐这是要跟晞阳表哥……啊!不对不对!二姐姐这是要跟二姐夫躲猫猫吗?”
小小年纪的丫头,此时还并不是特别明白姐姐要嫁人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姐姐以后是要去怀庆侯府住了,自己以后也要管怀庆侯府的那位表哥叫姐夫了,而其他,别说大人并不打算跟她说,就算说了,也只会让她想得头大,百思不得其解。
她话音才刚落,小小的脑袋瓜上便迎来了娘亲的轻轻一掌,“玫儿,别胡说!”
众人听得这样的童言稚语,不由得都笑了起来,就连遮着盖头的容成璇也不禁悄悄地弯了弯嘴唇,倒是冲淡了几分离别的悲伤。
……
今年到底已经不同于去年了,远在边境历练的容成烨现在已经不再干脏活累活了,他开始跟在舅舅身边,了解起了各色事务,每天都是头疼不已,只是京城里的大家都不在意也不知道更不懂这些,都仍是其乐融融,而他的生活,却是再没有了过去的悠哉游哉。
他这次能够赶回来送二妹妹出嫁,也是实在艰难,而且,他也只能呆一天,送走了妹妹就该上路了,难得轻松的他,笑呵呵地将这个也许不算特别熟悉,却也疼爱的妹妹稳稳地背起,便朝着花轿走了过去。
而一身喜服的赵晞阳,在阔别了一年之后,也终于再见到了自己曾经那样深爱着的瑾表妹,但是这一次,他却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激动,只是在拜见过了一脸不悦的岳父之后,平静地朝容成瑾点了点头。
因为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天,与自己青梅竹马长大的病弱姑娘,赵晞阳曾经大闹过,痛哭过,消沉过……
但最后,他还是想通了,也下定决心放下她了,因为,这一切都已没有了任何转圜的余地,而且,与瑾表妹比,璇表妹其实亦是个很好的姑娘不是么,他如今唯一还能做的,便是好好珍惜这个在今天开开心心做了自己妻子的姑娘,就像他当初想要怎么对瑾表妹好一般,去对璇表妹好……
从此正式成了他妻姐的容成瑾,见他放下,也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继续硬装冷若冰霜的必要,于是,她便也同样微笑着,朝自己的表哥兼妹夫点了点头,然后,又重新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兄长与妹妹。
当花轿的轿帘就此垂下后,容成璇的身影,也就这么彻底消失在了容成瑾的视野中,迎亲的大队伍,又浩浩荡荡地行动了起来。
……
“瑾瑾,王爷王妃他们都已经进去了,你也该进去了。”陆兰琛默默为容成瑾披了一件披风。
容成瑾看着那早已没有了花轿身影的方向,顿了顿后,突然徐徐道:“我本以为,我应该是烦极了她,巴不得她早一点与晞阳表哥一起离开的,可如今,我真看着她就这么离开了瑞王府,嫁到了赵家,却还是产生了几分莫名的不舍,浓浓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特别怪?”
容成瑾其实不是很喜欢回忆自己的上辈子,她想要开心些,而过去那个对一切都全然无知的自己,实在是活得太好笑了,好笑得让她难过,但此时,她却还是忍不住又开始回想上辈子。
她还记得自家二妹过去所嫁的夫君,那个人,是王妃崔氏的内侄,是玫儿的亲表哥,而她,也大可以因为这份关系而呼他一声表弟。
而二妹之所以会选择远远地嫁去江南的崔家,想来,也是有想就这么逃离姐姐与表哥的世界的原因在,可惜,逃开了又如何,这情哪里是那么容易忘的,一朝回京,这个姑娘一看到自己曾经深深爱过的人,便还是如同飞蛾扑火般,向他走了过去,然后,便也间接地害死了身心俱疲脆弱不堪,已经再也受不了任何打击的她。
对于这些事情,容成瑾其实早已经看开了,她早已不愿意再记恨这两个人,如今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用还不曾发生过的事情去记恨现在仍还算无辜的他们,实在很不应该,也纯粹是在自找烦恼,可是,若要她去彻底做到全无隔阂,也不大可能。
所以,她如今只能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身影,自己在这儿回忆着这只属于她一个人的过去,百感交集。
陆兰琛毕竟没有似她一般重活了一世,并不明白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此时听了容成瑾的话,也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
不过,她也没有去想太深,笑道:“不奇怪,你这个人呀,本来就心大,不管被别人如何欺负了,也从来都不记仇的,人家乐安郡主又到底是你疼惜了多年的妹妹,你如今能不去选择责怪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
听陆兰琛这么说,容成瑾从回忆中回过了神,不禁莞尔一笑,嗔怪道:“哎呀,我当真就如此心大啊?”
陆兰琛给她的披风系了个漂亮的结后,便颌首道:“心大,心大得都快要可以跑马了,我活了快十九年了,就从没有见过比你还要更心大的人,所以呀,你就该好好地呆在家里,免得转头被人卖了,还给人家数钱。”
虽说这句并不是什么夸人的话,但自陆兰琛的口中说出来,却是带着几分无奈与宠溺。
听她用自己曾经嘲笑哥哥的话来嘲笑自己,容成瑾不由得脸一红,问:“那么……是不是很不好呢?你说是不是……显得很懦弱很无能?”
陆兰琛拉着被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她,一步一步地朝王府里走去,道:“没有,我觉得很好呢。”
陆兰琛对她如此说着,而剩下的一些想法,则是被她给深深地埋在了心里。
陆兰琛心想,就算有人会因为容成瑾的过度善良心大而伤害她,自己也会奋不顾身地挡在她的身前,将一切都给加倍还回去,毕竟,她始终都是如此的,在乎容成瑾啊。
见她如此说,容成瑾忽然就笑了,“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便也放心了。”
第四十二章
自打那年与容成瑾分别后,陆兰琛基本上就没怎么再握过笔了。
她就是个平平凡凡的山村姑娘, 也就是多年前走了运, 跟在了容成瑾的身边, 才靠着人家高贵的郡主读了书认了字, 后来, 她一离开了容成瑾,离开了锦衣玉食的王府, 这些东西,便也瞬间就失去了任何的价值, 在安姨看来, 她只需要好好学她的琵琶便够了,她会不会读书, 会不会认字,这些赚不了钱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值得让人去在意的事。
况且,纵使她再握起笔, 也再也看不到那个教她写字的人了,只有一个傻乎乎的丫头, 会捂着嘴惊叹:“姐姐还会写字啊!真好看, 真神奇,你这么拿着笔在这纸上一转一划的, 居然就成了字,成了句了!”
再回忆这些,陆兰琛也不禁有些微微脸红,她这能让秋坠双眼放光看着的字迹, 其实,当真算不得好看。
“我怎么记得,浓浓你过去的字好似……并没有如此……潦草的……”容成瑾坐在她的身边,皱着眉头如此说道。
陆兰琛手一抖,一点浓墨就滴到了宣纸上,将本就潦草又歪歪扭扭的字迹,给糊成了一个黑疙瘩。
“哪……哪里没有,我的字迹,明明就是一如当年呀,我想,大约是时间久了,你就给记岔了,也许,是将我给记成人家乐安郡主了也说不定。”她嘴硬地狡辩道。
陆兰琛的字一直不算多么漂亮,是真,但至少,她过去在容成瑾的鞭策之下,一笔一划地认真写时,勉勉强强算得上是端正,甚至有时候超常发挥,瞧着居然还挺秀气,而现在,已经几年不曾好好练习的她,一手字几乎是惨不忍睹。
“当真是时间久了,我给记错了?”容成瑾有些狐疑地看着她。
陆兰琛连忙点了点头,“当真是你记岔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转回了头去,拿着笔蘸了墨,在自己的字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然后,她皱了皱眉,仿佛是仍觉得不满意般,又将大叉给涂成了黑乎乎的一大团。
方才,容成瑾本来只是日常拉着陆兰琛一起看书,书房里头也没留个人伺候,结果,两个姑娘看着看着,容成瑾这个懒姑娘就让旁边的人帮自己记个东西,她只是随口一说,谁知,陆兰琛居然立马就露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把容成瑾都给吓了一跳。
一直到陆兰琛硬着头皮写下了第一句话后,容成瑾才终于算明白,这个姑娘为何会露出那样古怪的表情了。
容成瑾拿起这张黑乎乎墨迹还没干的宣纸,轻声叹了口气,便道:“我的好妹妹呀,你可千万别到外面去说,你这一手狂放不羁得能与张旭、怀素媲美的‘草书’是我所教,你真该好好去瞧瞧人家柔杏,人家的蝇头小楷,虽然算不得多么漂亮,但至少,也能教人夸上一句端正,一看就知她是下了功夫好好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