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记得琴画姐姐过去说过,她最喜欢便是这羊脂白玉,只是这好的羊脂白玉实在贵重,于我们这些侍女来说,还太难得,正巧年节时,郡主她赏了我这么一对镯子,我心里想着琴画姐姐定会喜欢,便带了过来,就当是,给琴画姐姐的新婚贺礼吧。”
话虽这么说,但柔杏不肉痛是不可能的,柔杏在郡主身边这些年,是什么首饰都不缺,但这温润华美的玉中极品,却是着实难得,这对手镯,她自己一直都不舍得戴,如今却是狠着心,拿来送了人。
秦氏在嫁人之前,也曾是先王妃跟前的丫鬟,在王府里头伺候了那么多年,自然也知道这物件极贵重,哪里愿意收,只说让柔杏留着。
然而柔杏却是铁了心,将手中那精致的小盒给塞进了秦氏手里后,便告退了。
乐呵呵过来,却没见到琴画,柔杏的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怅然若失,毕竟也是曾经同吃同住的好姐妹啊,不过,她如今知道人家过得很好,也放心了,横竖都是没什么机会再见的人了,想那么多做甚,她还是快点回王府回禀郡主吧。
第三十九章
当柔杏吩咐了小丫头把那把破烂琵琶好好擦了个干净,递给容成瑾时, 容成瑾愣了愣, 竟是忽然有些不敢上手去接。
容成瑾只消看它一眼, 整个思绪便已又回到了过去, 在她的记忆里, 陆兰琛一直十分喜爱它,几乎是将它当成了自己这一生最珍贵的财宝, 那样的爱惜,让容成瑾的一颗心, 也瞬间便变得十分的柔软。
柔杏看着容成瑾这痴痴的眼神, 又说:“秦姨母她同我说了,这是郡主您的乳母王嬷嬷拿去给琴画姐姐的, 就是,也不知道是王嬷嬷自己的意思还是琴画姐姐的委托,唉, 不管了不管了,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 琵琶已经被摔坏了, 从里到外都坏了,又年久失修, 早就已经不能再弹了。”
仿佛已经完全听不见柔杏的话了一般,容成瑾伸出手,轻轻地抚了抚琵琶满是划痕的背板,它本是极漂亮的, 打了蜡后,明亮光滑,毫无瑕疵,可惜如今,原先红艳艳的颜色早已经灰败了,它的身上,也已有了几条裂纹,再瞧不出昔日的美。
容成瑾看了许久许久,久到小丫头都快要拿不动了时,她方才抿了抿唇,轻声道:“柔杏啊,你派人去寻个工匠来,给这琵琶背板上漆吧。”
柔杏一愣,“诶?您说什么!”
她还以为,郡主只是找回来看一看,怀念一下,结果现在这是在干嘛呢。
“郡主,这都已经彻底坏了,上漆之后,也只是看着比现在要漂亮点……”
听她如此说,容成瑾顿时一愣,她低头想了一会儿后,道:“能变得漂亮一点,也好呀,你方才说它坏了……那便……那便让工匠再顺便将它给修好吧……对!装上新的琴轴,再换新弦……”
说到这,她仿佛是悟了些什么,突然笑了,她道:“对啊,将它给修好,将它变回过去的模样……多好呀……”
柔杏不禁跺了跺脚,“郡主啊!”
容成瑾似是稍稍平静了一些,却仍旧没有打消掉这个念头,她闭了闭眼,“万一呢,试试也好,你去吧。”
见容成瑾执意如此,无力违抗她命令的柔杏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听话地下去吩咐了。
反正也是肯定修不好的,不过,等工匠给个准话后,她便过来回禀给郡主,让郡主别再继续想着这些事情了。
事情也完全如柔杏所料,柔杏派出去的人,跑了许多遭,找了许多工匠,每一个看到这把琵琶都是直摇头,毕竟都是好几年前的老东西了,木头都被虫子啃坏了,还磕磕绊绊地摔了好多回,早就已经修不好了,还不如直接打一把新的来得方便,况且,这王府又完全不缺区区一把琵琶的钱。
柔杏也是这么跟容成瑾说的,郡主若当真对它如此在意,不如就打一把新的,让工匠完全照着这个模样打。
然而,一向温柔的容成瑾只是迟疑了一下,便直接拒绝了,不知为何,一向不用做不到的事为难别人的她,这一次,却是难得的强硬,她就像是突然变成了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非要为难人,非要让人家把它修好。
甚至最后,她还直接就头脑一热,将其给带进了宫,去寻宫里的工匠。
也不知道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执念,让此时的容成瑾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跑着,是谁也阻不住,让柔杏等人皆是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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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漪澜小筑里,对其他事情浑然不知的陆兰琛,倒是过得还算不错,她毕竟是真的喜欢弹琴,如今她没有了束缚,每天就忙着教导几个小丫头,当老师的感觉不错,她几乎都已经完全想不起其他的事情了。
当姚楚倩心乱如麻地跑过来看她时,她便是坐在三两个被姚楚倩勒令过来的小姑娘中间,专心地教着。
姚楚倩并没有惊动陆兰琛,只是在一旁悄悄地打量着人家,陆兰琛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先生,就算那些小姑娘原本只是被姚楚倩给拨过去,用来替容成瑾留住人家的,此时学着学着,也是逐渐真的喜欢上了演奏。
只是,姚楚倩瞧着陆兰琛的打扮,却是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个姑娘呀,可当真是一点也不像个才十七八岁,正青春年少的小姑娘,与陆兰琛同年的容成瑾,也是个爱穿戴得简洁的,但人家只是不爱繁重华丽,平日里就算偏素净,也是素得雅致,而这位,这是打算绞了头发去当姑子了不成。
不知不觉间在心里拿她们做起了对比的姚楚倩不由得叹了口气,她想着这两个姑娘这些天的许多事情,头也是变得愈发疼了。
姚楚倩静静地打量了陆兰琛半天,最终,还是突然开口唤道:“兰琛姑娘。”
原本还在陆兰琛跟前笑呵呵的小丫头们见是姚楚倩来了,立马都规规矩矩地站起了身,喊了一声“姑娘”。
陆兰琛也连忙起了身,冲她福了福身,柔顺道:“县主。”
姚楚倩道:“我记得,我已经说过许多回了,我比你还要大上一两岁,你大可以与郡主一般,唤我一声姐姐,县主来县主去的,我实在不喜欢。”
然而,陆兰琛听着她这么说,却只是咬了咬唇,半晌也憋不出一句话来。
见此,姚楚倩也不禁又轻轻叹了口气,陆兰琛这个人呀,就是这样执拗别扭得甚至是作的性子,让她改个称呼,简直能要了她半条命,让她松个口,还不如让她去死。
就算这心里头真正的想法早已经改变了,嘴上也始终都咬死不放,所以说,这样的一个人,总是难以得到真正的开心。
按姚楚倩的想法,这陆兰琛,还是需要狠狠地逼一把,逼得她去正视自己真正的想法,只是,这瞧着也并不是件什么简单的事情……
姚楚倩看着人家姑娘,想着想着,心中便突然有了一个馊主意,她挥了挥手,小丫头们便连忙识趣地尽数退下了。
瞧着姚楚倩竟在自己的对面坐下了,陆兰琛立马便手足无措地提起了茶壶,要替姚楚倩倒茶,姚楚倩按住了她的手,道:“茶已经凉了,待会儿可记得让小丫头换壶热茶来,现在虽然天气仍旧热乎着,可也马上就要转凉了。”
陆兰琛有些不好意思地缩回了手,道:“都是我疏忽了。”
“不打紧的,我今日过来寻姑娘,一方面是想问问姑娘这里可还缺些什么……”
陆兰琛自觉自己在这儿已足够受礼遇,连忙摇了摇头表示不必费心,别人若是待她太好了,她可当真是会觉得无地自容的。
姚楚倩低头苦笑了一声,又道:“另一方面,则是还想跟你说一个傻姑娘,因为,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想听到她的事,所以,方才还在一旁踌躇了好一会儿,可我心疼她,思来想去后,便还是打算过来同兰琛姑娘说一声。”
陆兰琛一愣,道:“县主所说的,是……是郡主么?她如何了?”
姚楚倩道:“你觉得她如何了呢?这个只知自责内疚的丫头,大约是全天底下最会委屈自己,最会让自己受罪的姑娘,你觉得她在那样难过地离开之后,会如何呢?”
陆兰琛顿时俏脸一白,她低下头,道:“我不知。”
她的一个“知”字刚刚落地,姚楚倩便道:“姑娘自然是知晓的,姑娘与她同吃同住了数载光阴,对她又怎么会没有几分了解。”
陆兰琛看着她此时甚至是有些凝重的神情,本就无甚血色的脸愈发白了。
“县主……郡主她,到底是做什么了?”
“她,因为你,如今当真是犯了许多傻,你大可以亲自去王府看看,看看这个曾救了你,收留你的姑娘,如今究竟是何可怜模样。”
陆兰琛沉默了许久,淡淡道:“郡主她,她并不会需要我去看她的。”
姚楚倩摇了摇头,道:“你这个丫头,既然明明就担心人家担心得要死,便去瞧瞧人家,你知她的身体素来不好的,不是么?不管你究竟有多不敢见她,她都始终想见你,我的陆姑娘呀,别总是如此自私,只遵从自己给自己规定好的章法,难道,郡主的安危还不足以让你稍稍改变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