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您认错人了。”陆兰琛白着一张清丽柔艳的脸,如此说道。
锦衣公子听陆兰琛这般说,连忙便开始表起了真心道:“没有没有!我这双火眼金睛怎么会认错人呢,况且我仰慕姑娘,纵使姑娘你被烧化成了灰,我佟洪帆都绝对能一眼认出您来。”
那我可还真该好好谢谢你了?莫名被咒的陆兰琛如此腹诽着。
“公子当真是认错人了。”陆兰琛敷衍地如此说着,便想直接绕过他离去。
然而这锦衣公子却是不依不饶,“我听说兰琛姑娘是被哪位贵人给赎了出去,怎么了?那位贵人竟管你管得这般严?竟连陪别人说说话,弹个曲儿都不成?姑娘你说,那人是谁?我去找他谈,让他出个价钱,没准儿,这人我还认识,还跟他一起去喝过……”
他不停地说着,仿佛完全看不见四周渐渐打量过来的眼神,也看不见陆兰琛渐渐变得难看的脸。
在他越说越欢之际,突然,只听得一声钝响,一把琵琶已是砸到了他的头上。
他头上血流成注,顿时大叫了起来,也总算是不再喋喋不休了。
“少爷啊!”
他身后的小厮连忙将他给护在了身后,冲着眼前突然抡着琵琶就砸人的陆兰琛大喊大叫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袭击我家少爷!柏秋,你去报官!”
锦衣公子血流得满脸都是,眼泪横飞,脑袋晕晕乎乎,却仍在逞强道:“无妨,无妨,只是破了个小口子而已,你们暂时别去报官……”
他颤巍巍地说完,又抬头隔着血看了陆兰琛一眼,“兰……兰琛姑娘,你……你当真就这么不愿同我说说话……”
他虽然语气平淡,甚至神情有些脆弱,但听在素来敏感的陆兰琛耳中,却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暂时先不去报官,那就代表,如果她没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就要报官了。
笑话,她人都已经打了,做甚还要怕他的三言两语。
她懒得理会他的话,直接便要离开,结果,他身边的小厮却是上来就要拉她。
就在陆兰琛退后几步将要躲避之时,一个清脆女声,却突然穿过了稀稀拉拉的人群,传了过来,“陆姑娘,我家姑娘有请。”
几人顿时就愣了,那小厮想必也是狗仗人势久了,开口便是想要寻衅,结果,却在瞧见人家小姑娘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后,顿时没了声响。
当然,他倒不是怕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他怕的是,小姑娘身后那两个又高又大的护卫。
那秀丽的小丫头笑呵呵地看着他们,道:“我家县主要请陆姑娘,几位,不会不肯吧?”
而陆兰琛此时也是认出了这个小姑娘,她有些惊讶地道:“你是……姚县主身边的红瑶姑娘?”
红瑶见到陆兰琛,连忙朝她福了一福,巧笑嫣然道:“难为姑娘您还记得我。”
陆兰琛自觉自己并不比人家高贵,此时见人家朝自己福身,也是不知如何动作为好,只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见陆兰琛如此,红瑶笑了笑,倒也不再跟人家客套,直接拉了人家姑娘的手,便打算要离开这个地方。
锦衣公子看着她们的背影,万分憋屈地伸了伸手,可最后,却还是只能恨恨地缩了回去。
纵使这位姚县主的出身再卑,家中再没有人,她也是今上亲封的县主,是义捐百万两纹银的大功臣,仅凭他如今的身份,可还完全不足以对人家指手画脚。
他想明白这点后,心中气极,却又无从发泄,只得拿着帕子捂着头,对着小厮一人一脚道:“你们还愣着干嘛!是想让我流血流死么?去给我找大夫啊!”
……
也许是因为姚县主太过出名,又是云安郡主之友,过去她们也曾见过的缘故,陆兰琛踏上人家的马车倒是上得十分心甘情愿,竟连一丝犹豫也无,全然不见之前在虞家时憔悴惨白的模样。
“多谢姚县主替兰琛解围。”陆兰琛朝着姚楚倩深深一福道。
姚县主看着方才还有张牙舞爪的陆兰琛此时这低眉顺眼的小媳妇样子,突然便轻声地笑了起来:“原来,我竟还是替陆姑娘解了围么?我方才在此处远远瞧着姑娘那抡起琵琶大杀四方的样子,可当真是威风凛凛,势不可挡。以至于叫了红瑶丫头去请你时,这心里头还在担忧着,担忧姑娘等会儿过来见了我,会不会恼我碍你了事呢。”
见自己在背地里崇敬了这么久的姚县主竟会这么说,陆兰琛一愣,便低头脸红道:“姚县主……怎么会……我……我并非有意……”
支支吾吾的模样,竟是半天都蹦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姚楚倩本也就只是想逗逗人家小姑娘,此时见陆兰琛这般认真,也顿时便笑得更欢了,连带着一旁的红瑶姑娘都不禁捂了嘴偷乐。
而陆兰琛因为再见姚县主,心下实在紧张不已,一时间也没想到那些方面去,以至于此时面对她们的笑,也是有些云里雾里的,不知都是因何而如此开心。
而姚楚倩,她实在不喜陆兰琛这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的拘谨,终于笑完了后,她执了人家姑娘的手,就硬是拖着人家坐到自己的身侧。
陆兰琛一个早已经在漫长的乐女时光里把礼仪尊卑给刻进了骨子里的姑娘,此时被尊贵的县主拖了过来,自是一边直呼不敢,一边连忙要爬起来。
姚楚倩把她按了回去后,颇为不解地瞧她:“姑娘为何不敢,难道,是嫌弃楚倩么?那真是可惜了,我可是一见姑娘便觉得十分投缘,上次一别后,便成天只盼着与姑娘再见,好好聊一聊呢。”
陆兰琛一愣,道:“县主怎会如此想,我只是觉得,县主尊贵,而我不配。”
姚楚倩的一双妙目,登时又弯了起来,她笑着叹气道:“有什么配不配的呢,陆姑娘,在我这里,你可就千万莫要再因为出身而妄自菲薄了,毕竟,若是要真论起来,你是乐女歌姬,是下九流,我祖祖辈辈皆是经商的,也是下九流,本也不配做这个什么县主,更不配与那些尊贵的贵女命妇们同席。”
听姚楚倩竟因为自己这般说,陆兰琛想也没想,便立即反驳她道:“县主请切莫这么说,您怎会不配呢!县主义捐百万两银的事迹,就连街头的市井小儿都是知晓的,兰琛对县主一直十分敬佩,而那些高贵的世家贵族,又有哪个会愿意拿出这么多钱。”
姚楚倩冲她摇了摇头,道:“这配不配,你与我,甚至云安郡主,都说了不算,因为在有些人的心里,我永远都不会配,这点我很是清楚。”
闻言,陆兰琛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看着姚楚倩,神情中,却是开始隐隐有了些伤感、不平、甚至怜惜……
“县主……”她抿了抿唇,如此唤道。
姚楚倩见这丫头竟是开始觉得自己是在哀怨地诉苦了,头都顿时有些疼了,只好道:“哎呀,陆姑娘,你可别再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了,就好似我这个人有多么可怜一般,你只管将我当成你的朋友便是,我啊,一点也不可怜,又或者,索性你就听听我的故事吧,这个故事,我可是连郡主都不曾告诉,而你听了,也千万莫要失望。”
至于她为何不去同容成瑾说……
姚楚倩始终都觉得,人家容成瑾实在单纯得有些过分了,而且,容成瑾每次看着她的眼神,都好像,她是这天底下最善良最美好最温柔最贴心最贤惠的存在一般,让她纵使是心里头有着千万个鬼点子想要去同人家说,都只能默默咽回去,做出一副容成瑾喜欢的模样。
毕竟,就自己这个眼中揉不得一点沙子的性子,能够在这个名利场得一友实在不易,尤其是像容成瑾这样天真善良的姑娘,就算你卖了她,她都能笑呵呵地替你数钱,更是值得珍惜。
见姚楚倩居然要给自己讲故事,陆兰琛眉头微皱,她有些不敢相信地指了指自己,问:“我?”
她这样的女子,有何资格能听得堂堂县主的故事。
姚楚倩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一个人就这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陆姑娘是知道的,楚倩是出身商贾,士农工商,经商最末,所以,这京里的这些士大夫们,是谁也瞧不上我,但他们也窝囊,他们只会在背地里嘲笑我,笑我是趁着国家危难,用万贯家财换了一个高贵的县主之位,就此一步登天,从低贱的商户之女一跃成了堂堂的堪比郡王之女的县主。”
说到这里,姚楚倩不禁轻笑了一声。
“其实,我也没多么稀罕当什么县主,也不是多么在意被哪个皇帝所统治,只是,我也有着自己的难处罢了,我是我父亲的独生女儿,而生为女儿,在这个世间,就是要吃亏一些,父亲病重后,我那些没心肝的亲戚,整天都在盯着我家看,只盼着我爹咽气,然后他们便能打着各种借口过来吃绝户。若是他们还有点怜悯心,可能会给我留点嫁妆把我打发出去,若是已经没良心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吞了我家的家产后,还仗着长辈的身份,把我给卖了。”
“我既然有一个富可敌国的商人爹,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是个心狠重利的,自己的东西,就算是全部都扔进河里,也不愿意去被一大群强盗给白白抢走。所以,我是想也没想,便赶在他们动作前,立即跑去揭了皇榜,倾尽家产,换来了皇帝陛下的庇佑,然后,便得到了这个意料之中的县主位置,这个位置,既是对我的嘉奖,也是对天下人的鼓动,从此,谁也不敢动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