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成瑾见这个话题终于停了,也终于拿出了她备的礼,有些拘谨地说道:“前段日子,我在天丰楼里突然瞧见了这个,心中觉得,很是衬你,便买了下来。”
陆兰琛看着她突然就拿出了一个锦盒,又听了她的话,也是顿时就有些手足无措了。
她怔了半晌,才复又开口道:“能得郡主赏赐,本是兰琛的荣幸,可是……”
听她也是一口一个赏赐,容成瑾无奈打断道:“不是赏赐,只是一件小礼物,并不是多么宝贵的东西,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赏赐二字,终究还是太刺耳了,容成瑾不喜欢。
陆兰琛拿容成瑾无法,只得将它打了开来,然后,她便不禁愣住了,那是一支白玉蝴蝶发簪,纯净无暇,不染尘埃,做工精巧,飘逸灵动。
女孩儿总是喜爱漂亮首饰的,纵使是不大喜欢打扮的陆兰琛,也不禁为之心动了。
只是,这发簪,太贵重了,估摸着至少也得一百两银子吧,得她弹好多天的琵琶啊。
故而,她想了想后,却还是将它往容成瑾那儿一推,“这也太贵重了,兰琛受不起。”
容成瑾连忙摇了摇头,道:“你既然已经拿过了,那便是你的了,况且,这也是专门为你挑的,还给我,也是没用处。”
容成瑾记得,她在第一次看到陆兰琛,陆姑娘不施粉黛,鸦青长发垂于腰间,一袭白衣,衣袂飘飘,仿佛就要羽化登仙了去。
她一看到这只翩翩欲飞、栩栩如生的白玉蝴蝶,便猛地想起了那时的陆姑娘,所以,她一定要买下来,也一定要送出去,而且,这也实在不算昂贵,不至于吓人。
“郡主应当明白,兰琛身份卑贱,能与郡主相对而坐,已是僭越,郡主之礼,那便是更不可收了。”
容成瑾皱了皱眉,正色道:“何苦这般,陆姑娘,我从不曾轻视过你,你也千万莫要轻视了自己呀,你就把我当做一个与你年龄相仿的女孩子,这样不好么?何必要死抓着一个身份不放呢?”
她的声音依旧是又轻又温柔,但语气之中,却透着满满的坚定。
而陆兰琛只是低下了头,在心底无声地落着泪,这么多年过去了,容成瑾始终都是那个容成瑾,一样的温柔善良,也一样,总是带着一种独属于上位者的天真。
第十七章
两人之间,竟又是闹了个不欢而散,容成瑾虽说深知那白蝴蝶留在陆兰琛那儿,也就是个落灰的下场,只会白费了她这么一番心思,却也到底没有顺了陆兰琛的意,将其收回来。
甚至,她当时负气离开时,还在想,给人家了就是给人家了,纵使人家真要摔碎了,也都随人家去了。
她气呼呼地拖着柔杏出了门,一路上都半句话没说,直到进了王府,下了马车时,她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的可笑。
想她上辈子活了二十多岁,又当了这么些年头的女鬼,怎的这内里,却还是像个小女孩子一般。
她是很恼,恼什么?无外乎是在恼陆兰琛竟这般不近人情,将她的好意给尽数拒之门外,却从不曾想过,自己仗着当过几年的女鬼,便眼巴巴地跑过去讨好的行为究竟是如何古怪,也不怪人家陆姑娘会成天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了。
想来,还是得慢慢来,让陆姑娘知道,自己是当真一见了她,便觉十分亲切,想同她做朋友,教她不必担心自己只是一时兴起或别有用心。
想到这,她一口郁气也顿时就消逝得无影无踪了,甚至,还忍不住笑了一声。
两人走在长廊上时,柔杏看着手里的纸包,忍不住问:“郡主,您怎么突然就惦记上这香片了?”
此时夕阳正美,容成瑾一边缓缓走着,一边抬手遮了遮仍显得有些刺人的阳光,道:“只是突然就觉得香片也不错了,柔杏,你是不是也嫌它太过廉价了?”
柔杏道:“廉不廉价,我不在意,我只是在担心您,怕您会吃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伤身。”
对于这些,容成瑾现在倒也是想得开,“你净会瞎操心,喝个茶罢了,哪就能喝死我了。”
柔杏无奈:“您又在乱说话了。”
自从前段时间郡主又大病了一场后,郡主明明还是从前的那个郡主,但柔杏却总觉得有些地方已经变得不一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就像这样类似的话语,就定不会出现在过去的郡主口中,郡主这样仿佛已经看淡生死的模样,实在让她不安。
见她神情好似不大自在,容成瑾也知她只是关心自己,又朝她笑了笑,道:“你也不必太担心我,我年纪已经不小了,不管做什么事情,我都有着我自己的考量。”
容成瑾本是想要宽慰柔杏,然而这话落在不安的柔杏耳中,却是又多了一重意思,她不禁又想起了这些日子里,嘴碎的自己一听到陆姑娘三个字时,那明里暗里的抱怨,不禁心下一沉。
郡主确实已经不是个小姑娘了,她也许仍旧需要旁人的提点,却并不需要这老妈子一般的干涉。
难道郡主此话,是在敲打她了。
也许,她确实是太过界了,下人就是下人,纵使在主子跟前再得脸,那也是下人,她一向都是明白这个理的,怎么如今,却总是惦记着左右主子的想法呢。
她心中一涩,敛了敛神道:“郡主,我明白了。”
容成瑾道:“那好,待会儿,你让慧湘、春盏她们去花园里头瞧瞧,看看什么花合适做香片。”
柔杏杏眼圆睁,本还想说些什么反对的话,然而话未出口,却是突然蔫了,她点了点头,乖乖地道:“郡主,我待会儿就去办。”
听她竟这么干脆利落地答应了,容成瑾反而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咦,这个唠叨的鬼丫头,怎么突然间便转性了?
*
好不容易换了身衣服,又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容成瑾便连忙赶去正院同一家人一起吃晚饭了。
本来极普通的事,然而这回,瑞王一见了她,却是皱了皱眉,道:“你今天去哪了?”
闻言,容成瑾顿时一惊,爹爹怎么突然就问起这个了?她虽说每隔个一二三天,便会出去看看陆姑娘,但出去一趟,也就是顶多两个时辰的事,她爹爹忙,一般不会知道,纵使是哪天突然发现了,也不会觉得她出去一趟走什么大不了,故而,她也一直是有恃无恐。
“不过是出去随便走了走罢了,爹爹怎么突然就问起了这个?”容成瑾咧嘴笑着,瞧着有些拘谨。
她这爹爹不知为何,好似并不大喜欢琵琶,故而她此时可不大敢说自己是跑去听琵琶去了。
瑞王看了一眼坐在她身边低着头的容成璇,语气突然就变得有些严厉了起来:“我倒不知道,这京里,究竟还有什么地方值得你时常去走?你可说说,你今天都去见了谁?”
见了谁?
容成瑾不禁一愣,她仔细回忆了一遍今天的经历后,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扭过头便是看向了身旁的容成璇。
她瞧着容成璇那低着头完全都不敢看自己的模样,一时间,心下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好气又好笑,她这个好妹妹,居然在跟踪她不成?
感觉到了她越发刺人的目光,容成璇也终于怯生生地抬起了眼睛,细声细气,道:“姐姐,我只是,只是有些担心你,便多嘴跟父亲提了一句,你别生气。”
容成瑾怎能不生气呢,她刚想要争辩些什么,结果便只听瑞王又叹息着开口了,“瑾儿啊,那晞阳,可是你自己突然就不想要了的,如今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况且,你这样做,对人家阿璇也是极不公平啊。”
他虽然做不到彻底的一碗水端平,但这都是他的女儿,他是都真心疼爱着的。
容成瑾在一旁越听越气,她抿了抿唇,抓着容成璇的手臂便质问道:“阿璇,你都在爹爹面前说了我什么?来,当着姐姐的面再说一次呀!”
她今天在陆姑娘那儿就已经闹得不大愉快了,如今回到了家,因为二妹妹的原因,竟然还要再次被怀疑与表哥藕断丝连、暗地里相会,她纵使再如何的好脾气,也不是泥人捏的。
见温柔的姐姐语气这般激烈,容成璇嗫嚅着道:“姐姐……我……我错了……”
她看着容成璇又是一副被自己吓得要哭的样子,一时间,新仇旧恨汇在了一起,心下怒火更甚。
待她再度反应过来时,她已素手一扬,一巴掌朝着容成璇白净的脸扇了过去。
“谁许你在这儿搬弄是非的!”她哑着嗓子厉声道。
她到底是个温柔庄重的大家姑娘,一辈子从没动手打过人,如今又念着这人是自己妹子,与自己那般相像的妹子,这一巴掌下去,竟是连个脆响都没听着,不过,也仍是把所有人都给吓着了。
这一巴掌扇完,容成璇摸着自己有些热乎乎的脸,还在为姐姐这突然的发火而发着愣呢,结果她的姐姐却是率先眼眶一红,捂着脸轻声哭了起来。
小小的容成玫见大姐姐竟是突然就掉起了眼泪,连忙拿起了自己的小帕子,朝着人家软糯糯道:“姐姐莫哭,阿玫,给你擦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