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似是佛家的“三千世界”之说。
“我若是听你的,我又能得到什么呢?”谢遗坐在房梁上,微微歪着头看向那个泛着白光的小团子。
他的容貌是介乎男女之间的美,眼角天生微微上挑,却因为过于白皙的面容,显露出几分如病的忧郁,叫小团子都看得愣了一愣。
这个气质……真的好白莲花啊,太适合做它的宿主了!
小团子道:“你可以……可以活过来啊,到时候再回来虐这个渣男,多好啊。”说着,往下飞去,绕着聂寒转了一圈,又回到谢遗的面前。
谢遗微微怔神,虽然小团子说的一些词他不明白什么意思,不过还是能大致猜出来它是想表达什么。当下轻轻笑了起来,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哪里用得着报复呢?”
小团子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回答,一时之间有些茫然无措:“难道你不恨他吗?”
谢遗轻轻摇头,道:“我曾经恨过。”
意思是如今不恨了。
小团子上下飞舞着,身上的白光都黯淡了几分。
他并不能很好的理解谢遗的想法。
前几任宿主大多因为长久地浸淫在过于炽烈的爱恨里,已经迷失了自我。爱恨本身就是一种极其慢性的毒药,很少有人能在承受了那样多的极端情感之后,依旧不崩溃。
小团子想到刚刚灵魂崩溃的第九任宿主,有些难过。但是这并不能打消他绑定谢遗作为第十任宿主的念头。
“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吗?”小白团子不解。
明明它之前认识的那些宿主,都很乐意和它绑定做任务的。
谢遗沉默片刻,道:“我亏欠了一个人。”
小白团子等着他下文。
“一个……女子。”谢遗微微歪着头,像是在回忆什么,“倘若可以,能否让她活过来?”
“哎?”小团子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可以呀!当然可以……只要你完成了任务,攒够积分。有了积分想要什么都会有的。”
谢遗微微挑眉:“嗯?”他没听明白系统口中所谓的“积分”是什么。
“积分,就是我们流通的钱币。系统商城有很多很厉害的道具的,只不过需要很多积分就是了。”小团子看了看那个复活道具的价格,在心里计算了下,“如果宿主能完美完成每个世界的任务的话,只需要经历四个世界就够了。”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白团子有些心虚——完美完成任务并不容易。
系统说的很多词谢遗都听不懂,不过不妨碍他明白经历四个世界就可以救回一个人的道理。
“四个世界?”谢遗睫毛颤了颤,苍白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了一抹浅淡的微笑,“好啊。”
不过是赌一场罢了,反正已经死过一次了,如今的他,还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系统小心翼翼觑着谢遗,往往这时候宿主都会和系统讨价还价要些好处,可是现如今它仅剩的积分已经给不起新手福利了。
然而它等了许久,也没有听见谢遗多说什么。白团子恍然——这个宿主和那些生活在信息大爆炸时期的宿主不同,并不知道还有新手福利这种东西。
第2章 璧微瑕
夜色沉沉,江上渔火稀疏零落,已渐西沉的月斜斜挂在光秃秃的树梢上,散发出凄冷的光。夏末残余的流萤三两只还在水边芦苇里闪烁着,然而夜里的露水这样的重,压得它们飞的极低。
一片空寂中,乍然响起了橹浆破水的声音,惊得栖息在杂芜的水草间的水鸟扑棱棱飞起,在低空里盘旋一圈,确认了周围没什么危险后才落了回去。
和衣卧在小舟中的青年公子慢悠悠直起了身体,约莫是醉后头疼,他一手下意识地扶住了额。
站在船头的那人一手扶住了桨,回过头去看他,声音带笑:“无失,你醒了?”
谢遗眨了眨眼睛,抬头看向那人。月光暗淡,他看不清对方隐在黑暗里的五官,只是大致瞧出了一个轮廓。
谢遗像是意识还不清醒,轻轻“唔”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这是哪儿?”
“城外永定河。”那人道,“如今夏末将秋,天气转凉,无失还是将衣裳穿好吧,我送你回谢家。”
谢遗听了他的话,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冷,当即捡起落在船中外衣穿上。他放眼打量四周,然而夜色沉沉,什么都看不清楚,周围一片静谧,只能听见船桨划动的声音,于是不再多看,安静坐在舱中,由着那位不知姓名的人划船接近岸边。
这时候系统也将基本的信息传给他了。
他如今的身份是谢家七子谢遗,字无失。谢家几百年世家大族,能与之并列门阀世家的也只有王、李二家,谢遗的任务看上去并不难——他要拿到王家大公子王景明的贴身玉佩。
据系统说,第一次任务都是最简单的,抽取的世界和身份也是最接近谢遗原先生活的世界和身份的。
谢遗对此没说什么。
在他看来,移魂换魄这等事分明是仙家手段,还要找一具身份地位都和曾经的自己等同的身体,想必系统也费了不少心思,自己怎么好挑三拣四呢?
那划船的青年将谢遗送回谢家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薄淡的白,借着熹微的晨光,谢遗看清了他的面容。
那是一张非常俊俏的脸,眉眼舒朗温和,微微一笑便仿佛有千古风流落入了其中。
那人敲响了偏门,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小丫头从门后探出头来,见是他,颊上一红,而后才看到他身后的谢遗。
“李三公子,七公子。”小丫头拉开了门,袅袅婷婷地向两个人行礼。
那位李三公子笑吟吟地叮嘱道:“春枝,你家公子昨晚吃多了酒,一会儿让人煮点儿薄粥,吃了睡一觉。”
名叫.春枝的小丫头低头应是。
他又回头看谢遗,关切道:“无失,酒吃多了误事,日后少吃些。”
谢遗微笑着称是,又和李三公子告别,这才举步进了家门。
他不认得自己回屋的路,便佯装宿醉还未醒得彻底,一副昏沉沉的模样,□□枝扶自己回去。
春枝一面扶着他往住处走,一面道:“七公子昨晚一夜没回来,奴婢便在门口守了一夜,怕的是公子回来没人给公子应个门。”
谢遗失笑,心道,那位李三公子往门口一站,你便险些看不见主子了,也不知道等的究竟是谁。
刚刚走到半途,便遇上了谢二公子。听见春枝喊了那人一声“二公子”,谢遗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二哥,于是他微微垂首,温声唤道:“二哥。”
谢二看着他,嗅到了他满身的酒气,微微蹙眉:“这是喝醉了才回来?”
“公子昨晚和李三公子一道出去的。”春枝连忙为谢遗辩解,“今早也是李三公子送公子回来。”
谢二闻言脸色却愈发难看:“我是怎么和你交代的,李康乐是你能招惹的人?外面秦楼楚馆看上谁了也不碍事,他可是你姊姊的未婚夫婿……”
谢遗闻言一惊——
听这意思,自己如今顶替的身份似乎颇为形骸放荡,或许还有龙阳断袖的癖好。
他虽然也是喜欢男人的,但也知道,外界对于这种癖好并不待见。附身在这样一具身体上,不知道会不会对任务有所影响。
谢二见他脸色微变,还以为他晓得了其中厉害,放缓了声音,道:“如今局势如此诡谲,王家景明公子才被下的昭狱,祖父和父亲在朝越发如履薄冰,哪里容得你再这样放肆?”
谢遗讶然:“景明公子被下昭狱?”
谢二道:“如今圣人有意要处置世家,王家首当其冲。唇亡齿寒,我们谢家怕也难以明哲保身。”
谢遗却关心另一件事,王景明被下了昭狱,自己该如何去找他要到那枚玉佩?
谢二见他走神,心里约莫也是觉得自己这个弟弟烂泥扶不上墙,又叮嘱了几句,大致意思是叫谢遗这段时间夹紧了尾巴做人,别再如之前一般放肆,便挥手让谢遗离开。
春枝在谢二公子跟前缩得和鹌鹑一样,直到将谢遗扶回了房,才略微放松了些许。
谢遗只听她一边倒茶,一边轻声嘟囔了一句:“景明公子那样惊才绝艳的人,圣上竟然要将他下昭狱。”
谢遗心道这小姑娘胆子倒是大,圣人都敢随便议论。
他并不知道,在这位新皇即位之前,朝政是长期把持在几大世家手中的。如今这位新帝雷霆手段,锐意改革,短短两年就将世家气焰灭了个干净,然而处于权力中心之外的人一时之间还反应不过来这些变化,对世家和皇权的认知依旧停留在固有印象。
谢遗有意要听春枝多说点儿王景明的事,便看似随意地接口了一句:“这样喜欢景明公子?”
“全金陵城谁不仰慕他呢?散尽千金为购得他一幅书画的到处都是。”春枝将茶水递给谢遗,道,“公子当初不也折于景明公子的风华气度吗?”
谢遗没想到春枝会这样讲,当即脸上微赧。
这个身份怎么如此……
他一时寻不得合适的词来形容,脑海里却突然响起系统的声音:“花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