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少文留下看着医馆和师父,我照顾不来那些病人。”
“可你这烧刚退……”
叶昭掀开被子起身:“子征,你相信我。”
去坩州必须走东城门。叶昭再度来到城东的时候,城东的情况又比之前和师父来时严重了不知多少倍。死了的病入膏肓的人都由官兵拉出城外去,埋到城郊的乱葬堆里。触目惊心,他瞧着眼前这一切,脑子中只能冒出这个词来。
城门依旧封禁,只有那些来往运送尸体的卫兵能出去。
叶昭找了城门口附近一个破旧无人的茶馆,在门外坐了一下午,也没想出出城的法子。入夜卫兵们戒备更加严苛,想混出城去哪有那么容易。
从这里依稀听得到城郊外的哭喊声,面遮白布的卫兵面无表情地将一车又一车或许尸体和还未死透的人拉出城去。叶昭盯着一车又一车尸体,压不住急切想要出城的心情,突然便萌生出个办法来。他当下便起身,也管不得那么多,往城门口走去。
城门边守卫森严,但一旁推尸体的车边却没有卫兵照看。想也是知道没人会平白靠近这些染了病的尸体。叶昭屏住呼吸,犹豫片刻,弓身躺上了一辆空着的推车。
没过多久便有人过来了,几个卫兵将尸体装车,要往外送去。
“哎,”一个小兵走过来,刚把车扶起,看到里面已经躺了个尸体。他推一推身边的另一个,问,“刚才这车有人么?”
“什么有人没人?”
“刚才我来的时候这车里还没有尸体,是你刚才抬上来的?”
“胡说,我碰都没碰。”
小兵纳闷道:“……那是怎么回事。”
“死了?”另一个也凑过来看了看,问道。
“没听见呼吸,应该是死的。”
“估计是别人放上来的,你管他呢,赶紧的装车走人,这一趟拉完就能收工了。”
那个小兵依旧有些犹犹豫豫,伸手准备去解那尸身的衣服。
“你干什么呢!”另一个卫兵猛地拍开他的手,“不能用手碰,染上了怎么办。”
“我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
“你管他有没有,拉出去就是了。扔进死人堆里去,没有的也能染上。再说谁闲着没事往死人堆里跑呢。”
“哦哦,那成,赶紧装车,咱走吧。”
叶昭屏着呼吸,紧闭着眼。一个个尸体堆到他身上,周身浓重的腐烂的味道,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忍住了,他想,只要出得城去,师父便有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叶昭:作者最近脑壳疼,想不出小剧场了。
鱼:QAQ
第25章 师父的师父
叶昭用了八日,路上租来的马车都差点跑得撅了,总算脚步不歇地赶到了坩州城外。
坩州地势偏南,没有受到侵扰,还算安稳。
陈宗伯住在郊外的山林小镇中。叶昭寻不见路,便找了个茶馆问路。
“陈宗伯?”小二放下手中端着的茶,仔细打量他,“看病的那个陈大夫?”
“没错,劳烦小二哥,听说陈老住在郊外……”
“你找他没用。”小二哥摆摆手,“五年前他就不看病了,你要看病去城南的李大夫那儿去。”
“不看病……是什么意思?”
“不看病就是不看病,能有什么意思。”小二挥手示意他退开,忙着给客人上茶,“听说早几年便隐退了,咱也不知道为什么。”
叶昭沉吟半晌,还是问了城郊山林的去向,往那边走去。
城郊山下确是有个小镇,不过听说陈宗伯并不住在镇子里。要找人还得上山上去找。
叶昭几日没歇,爬山倒是力气不减,爬了一个多时辰,在半山腰上看见个小屋。据廖山讲的,应当便是这里了。屋外还放着半桶水,一看便知是主人刚打回来没用完。人就在屋内了。
毕竟是一代名医,要拜见也需得恭敬。叶昭在门口整了半**裳,这才抬手去敲门。
“咚咚咚——”
第一回敲的时候,叶昭还隐隐有些紧张。一想到见的人是薛白的师父,师父的师父,应当叫什么来着?
——师祖。
自己来这个时代一趟,竟然白白捡了这么大的便宜,不光有个名医师父、还有几个名医师弟,现如今又要有个名医做师祖。对于自己这个不学无术的学渣来说,真算是稳赚不赔了。
他心中想得挺美,兴冲冲等了许久,却不见人来开门。
“?”
他又敲了几下,依旧没人来。
“……”
难道是不在么?
虽然心中焦急,却也只能等一会儿,或许陈老外出在外未归。
就这么从下午等到了傍晚,从傍晚等到日头彻底落下去。叶昭犹豫片刻,又抬手敲了几次门。
怎么还没回来?
就在这时,他看到小屋内竟亮起了灯来。
这可真是邪了门了!
半山腰冷风嗖嗖吹过,平添几丝诡异。
屋内到底……有没有人?
纵使他不信鬼神,坚定马克思唯物主义论,也不由得心里发怵。
叶昭壮着胆子喊了一声:“请问陈宗伯陈老在么?”
屋内没有一丝回音。
“我是打临阳来求医的,深夜叨扰,只求陈老见晚辈一面。”
“……”
真的没人么?
叶昭继续高声道:“临阳发了大瘟疫,民生罹难,死伤无数。城内的大夫皆束手无措,拿不出行之有效的方子来。晚辈千里赶来,是想向陈老请教济世救民的救命方。”
话音刚落,叶昭听到屋内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有人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可等了片刻,门却未打开。
只听门内传来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陈某早已不行医多年,后生你另觅他人吧。”
果真有人!叶昭心下惊喜,心想这老头在屋内愣是坐了一下午,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就等着自己走呢。
“晚辈实属走投无路、别无他法,只得来求问陈老。”
“……”
“陈老?”
“你回去吧,后生。”接着又是一阵椅子拖动的声音,里面的人似乎走了。
“陈……”叶昭还待说什么,屋内的灯火倏地熄灭了。
这……这位师祖怎么这样?竟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么?如此大的灾难,千里来求助,却居然连人的面都见一下,将人拒之门外。
叶昭心中气馁,想这师祖与薛白还真是完全不同。若要换做薛白,怎么可能像这般冷淡不管不顾的。
可是……不见又能怎么办?总不能千里迢迢赶来,便这样打道回府吧。
叶昭咬了咬牙,继续在门外站着。
一站又是一夜。
在薛白门口站了几日,他好像对这件事都习惯了,反倒没什么不适。一站就是一夜,似乎也碍不着什么事。
第二日日头上来时,小屋的门“吱呀”开了。
叶昭本来在犯困,一听见声音,马上清醒过来,就往门边走:“师祖!”
门里的人见他竟没走,将开到一半的门又重新“啪”地关上,叶昭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人。
“师祖,”他知道人还在门里面没走,赶忙道,“我是薛从源的徒弟叶昭,您是我的师祖,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您好歹见我一面。”
“……从源的徒弟?”这次那位师祖没有很快拒绝他,反倒有一丝迟疑,“是从源叫你来的?”
“不是。”叶昭答得很快,“是我自己要来的,师父他不知道。”
“既然是从源的徒弟,你还来找我做什么,去找你师父便是了。”
“师父他……”叶昭不想说出薛白染病的事,他总觉得,薛白自己也并不想外人知道,“师父他也想不出法子了,这才来找您帮忙。”
“……”陈宗伯似乎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回去吧,你师父知道该如何做。若是他知道你来我这里,也是不会高兴的。”
“不会。”叶昭道,“只要能救人,没什么比救人更重要的事,师父不会怪我。”
“你倒是很了解他。”陈宗伯道,“后生,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叶昭,叶绶之。”
“叶绶之……原来你就是从源捡回来的那个孩子。”
这位师祖居然是……知道自己的么?
叶昭抓住机会套近乎,能拉近些关系便拉近几分,说不定人就愿意出来见他了。于是马上跟着点头:“是我,师祖竟然认得我。”
“认得也没用,”门内的师祖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你回去吧,不管你是谁,今日我都不见。”
“您拒绝我总该有个理由。”
陈宗伯道:“理由?陈某行医数十载,倒是头一次遇到拒诊之人问大夫要理由。”
“自然是要理由的。”叶昭正色道,“既然担了救人的责任,便要给出病人能够信服的理由。行医者并非是高高在上的一方。”
门内传来几声笑声:“你倒是将从源的作风学了个七八成。”
“是师父教得好。”
“罢了。”
门突然打开,叶昭还未反应过来,就见自屋内走出个长胡子老人,打扮得甚是仙风道骨。瞧着六七十岁的年纪,身子却笔直**。
“后生,你进来说话。”
叶昭诚惶诚恐地走进屋内。
这木屋自外面看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但从里面瞧却别有洞天。古朴质实,里面连环嵌套着几个小隔间,帘子遮掩着,还真有几分世外高人居所的味道。
陈宗伯身材高大,老了也不见瘦弱,穿着朴素,但有一股仙风道骨。也可能是那口长胡子的功劳,让他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来。
陈宗伯引着他穿过两间屋子,进到一间茶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