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回应他。
他又只好死皮赖脸接着说:“师父暂时无事,我已经从陈老那里问到了解决方法。师父不肯开方,就、就靠我们自己了……”
还是没人理他。
叶昭知道他两个一定气得不轻,毕竟刚才情急之下是什么话都说出来了,不气倒不正常了。
“等事情过了,你们两个怎么鞭笞我都行。但是现在情形危急,咱们就先……”
“阿昭。”叶昭还没说完,廖山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来,“你方才是不是觉得我们两个是因为怕被传染,才说什么都不愿意进去。”
叶昭猛地抬头,很快道:“我没有。”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必和我们两个说假话。”
叶昭加重语气重复一遍:“我没有。的确我刚才生气又冲动,但我们矛盾归矛盾,我不会怀疑你们这一点。”
“其实怀疑也没什么,这才是人之常情。但你若说没有怀疑,那我们也相信你,就像你相信我们一样。”廖山最近像是变了个人,不似平日里那般大大咧咧。连月里的折腾下来,眉目间多了许多阴郁,说话也有些低落。“并不是我们不愿意闯进去。你这回进去是遇到师父昏迷意识不清,若是他醒着,见到你这么闯进去,将你赶出师门也不是不可能。”
“师父最怕自己不完满的一面被人瞧见,所以他总是遮着掩着,什么都不告诉我们,什么也不让我们知道。”陆予道,“绶之,你如今性情大变,我们能感觉得出来你不记得许多事情。无论你是忘了也好,决心改变也罢,就像你不告诉我们一样,每个人都有些不愿告人的秘密。有时候戳破他的秘密,便像毁了他的人一样。”
叶昭“嗯”了声。
廖山起身转回头来:“陈老怎么说?”
叶昭将自己在坩州所知悉的尽数说了。
廖山沉吟着开口:“这么说来并不算难,只需要在师父的‘救灵丸’基础之上稍加改进。可就我们如今的水平,能不能获效却难说。”
“学了这么多年,开个方子便难倒你们了么。”远远传来个淡淡的声音,傅怀拄着竹杖靠在门边。
“阿怀?你怎么跑出来了……”
“你们只管开方,拿我试药,这总放心吧?”
廖山道:“胡说,怎么能拿你试药——”
傅怀笑笑:“那你们还能去哪寻个这么现成典范的病人,现在去大街上抓么?”
几人连日来紧锁的愁眉终于舒缓些,廖山也跟着笑:“谁能想到有一天我要拿我的师弟下手。”
“你们知道就好。”傅怀勾着嘴角,“记得手下留情。”
几人坐在院中,就着月光将方子拿出来细细讨论。
冰雪初消,大寒未过,阴云依旧笼罩在邬州上空。
这或许是邬州城数十年来最冷的一个寒冬。人们翘首期盼着隆冬过去,柳条抽芽,矮树冒头,燕子自南方归来,生机再次降临在这块土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假期结束了
你快乐吗
第28章 柳暗花明
第二日清晨,廖山火急火燎从厨房里端着碗跑进屋。三人团团围在傅怀床前,眼睛紧紧盯着他的动作。
傅怀接过碗,奇怪地看了他们几人一眼:“我喝药也要看?”
廖山点头:“要看的。”
毕竟是想了一晚上开出来的方子,也不知道效果如何,几人心里都有些紧张。
傅怀笑道:“放心,我又不会趁你们不注意将药倒了。”
叶昭道:“那没准儿还真有可能。”
傅怀白他一眼,端起碗几口将药喝了。三人盯着他的动作,直到看他将碗里的药喝得一滴不剩。
傅怀把空碗亮给他们看:“没问题了吧?”
廖山继续点头,收过碗道:“没问题没问题,等会儿出汗了记着喊我们,还要再喝一副。”刚走到门口,又不忘回身嘱咐,“记着别忘了!”
傅怀摆摆手:“知道了。”
陆予回去看诊堂,留下叶昭一个人在屋里干站着。他便也抬腿准备走人。
傅怀见他要走,从身后喊住人:“哎,你怎么也走了。”
叶昭回身:“我怎么不能走了?”
“你们这就都走了?”
叶昭没明白过来意思,道:“对啊。”
傅怀:“……走吧。”
……这几人还真是利用完人就跑,连个陪床的也不留。
叶昭头也没回地跑了。
傅怀躺了一个时辰左右,果然觉得身上有汗出。
——有门!
他把被子从床边抱过来,全裹在自己身上,盖了个严严实实。还不够,又把头也蒙进被窝里。身上热了以后,汗发得更快了。
这回他们用了大剂量的发汗药,发汗力度强,速度也快。等到一身大汗淋漓过后,他只觉得之前十数日以来浑身的燥郁尽除,身上舒爽无比。
他正要喊他们进来,就见廖山端着碗药又来了。
“阿怀!出汗了么?”
傅怀道:“出了,舒服多了。”
廖山小心翼翼看他:“你……你觉得如何?”
傅怀点点头道:“有效,守方再进。”
廖山又盯着他将第二剂喝了,给他掩上被子:“好好休息,夜里我再来看你。”
当天夜里,傅怀出了两身大汗。大汗过后,高烧尽退,身上前几日起来的红肿竟然一夜之间消退无踪。
——这样的效果连他们自己都始料未及。
叶昭一刻也等不及了,当下便要给薛白熬药。廖山把人给拦下来,改了改加减,这才放他去熬药。
薛白体质不若傅怀,自然不能用峻药大剂量发汗。叶昭此刻仿佛一个愣头青,根本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他傻傻地点着头,又揣着改好的药方去熬药。
他又端着药碗进了薛白屋中。薛白自昨夜又陷入了断断续续的昏迷中,只能喂水进去,连饭都不怎么吃得下。他们也瞧着干着急,但也仅限于干着急。除了开药治病再无他法。
药喂了一半撒了一半,叶昭早先就料到,专门多熬了一碗。他不怕费药,不怕费时间,一点都不敢少喂,看着薛白喝够量才放下心来。
其实有没有效果与多喝一点少喝一点并无太大关系,若是药方无效,喝再多也是无用。但他小心翼翼的,一丝差错都不敢出。生怕自己的一点点纰漏导致努力皆白费。
喝完药当夜,叶昭就守在床边。
第一夜,薛白没有出汗,也没有醒来。
他们不敢懈怠,依旧一日两剂地喝着。
第二夜,薛白依旧不见好转。
已经四剂药下去。傅怀确确实实在好转,但在薛白身上却看不到任何效果。
到第三日的时候,叶昭又开始焦虑担忧。
夜里,依旧是喝一半撒一半地喂完药,叶昭实在挡不住连日未睡的困倦,趴在床边昏昏睡去。
这一觉睡得沉,也不知过了多久,肩膀上传来的触觉让他忽然惊醒,双眼睁开,正瞧见一只刚从他身上拿开。意识一瞬就清醒。
“师父!”
灯光下,叶昭愣愣看着薛白。薛白正半撑起身子将一件外衣披在他身上。
“师父!”他又喊了一声。
他醒了!昏睡了这么许久,竟然醒过来了,不再是神识昏迷,而是自己能够坐起来!
“师父!你……”除了一腔欢喜,又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对!要看身上,要看身上红肿退了没有!
他一把拉住薛白的手,倾身就要去看他肩上脖颈间的皮肤。
“绶……你这是……”
薛白还没来得及反应,叶昭也顾不得举动无礼,说了句“师父恕罪!”,就将衣襟拉开了。
肩上那片红肿竟然消退了不少!没有之前那般红得骇人,面积也显然缩小了不少。
“有效,真的有效,师父你看!”他高兴得忘乎所以,甚至忘了要去告诉廖山他们,只是站在床边痴痴地笑。
薛白也看自己身上那块皮肤,连他一瞧之下都吃了一惊——红肿竟然消了不少!
再看叶昭时,他脸上依旧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师父,方子是有效的,只要再吃几日你就能好了!”
薛白疑惑道:“什么、什么方子?”
叶昭毫不遮掩,很快道:“廖山和陆予开的方子。傅怀也已经好转了,师父,我们找到了救命的方子!”
薛氏医馆找到了能救命的方子!
几日不到,这个消息传遍了邬州城。
求药的病人甚至排满了一条街。
他们支起架子,用上所有器具熬药,依旧忙不过来。有钱的人还能拿了方子去敲别家药铺的门,有的人甚至买不起药,只能等着医馆的药熬好,一碗碗端出来发给众人。
“薛大夫真是活佛降世!”
“薛大夫是真神下凡来救我们的!”
“除了薛大夫就没人能救得了咱们——”
人们自然而然地认为是薛白开出了这次救命的方子,争相传颂薛白的功德。
而他的弟子们也毫不介意将这功绩担在师父身上。
——只要师父能醒。
病轻的三剂烧退,有红肿者两日起退散,疮疡溃烂严重者最晚到第四五日起也开始有了效果。
叶昭兴冲冲走进薛白屋里时,薛白药碗刚放下。
“师父!我来了。”
薛白擦擦嘴边药渍:“你不用管我,先去外面看着病人们吧。”
“有他们几个在呢。”叶昭拿着饭盒放在薛白床边,收拾出一块地方来。
“师父身上的好得如何了?”
“好多了。都……开始愈合了。”
说来奇怪,对于叶昭瞧了自己身上这件事,薛白醒后一直未有所反应。好像存心不打算计较这事,叶昭更加乐得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