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人直挺躺在床上,他双眼无神直直看着眼前的黄色顶账,口中喃喃自语,不知再说些什么。
白熠停在了这内殿门口,见那人如今鬓角苍白,虚弱苍老,不由也是长叹一声。
而陈煜已然缓缓行去,那人忽而咳嗽起来,他心中慌张,但有人比他更快,一个女人匆匆扑过来,泪眼婆娑喊着:“将军!”
她如今亦是年华已逝,她当初成为他的皇后之时,才尚且豆蔻年华,如今,却已是眼角带了斑纹,看着似个老妇一般。
可是……她方才唤他什么?
将军?他如今不早已是这成国的一国之君吗?为何没了自己这个最大的阻碍,他却依旧顶着将军之名?
陈煜心中微微颤抖着,他伸出手去,却是又豁然缩了回来,仿若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
那陆云亭豁然转过头来,苍老的面孔看向这空荡荡的地方,口中忽而唤:“阿煜!是你吗?”
陈煜大惊,不由后退一步,却是将一个小小炉鼎踢翻了,清脆的声音回荡在乾坤殿中,他几乎不会动了。
与此同时,那皇后亦忽然伸出手,打了陆云亭一巴掌,口中歇斯底里喊着:“他死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陆云亭被打的微微侧了脸,他却依旧道:“阿煜,是你吗?你回来了啊。”
陈煜看着他,心中微微一紧,不由想——陆云亭大概是疯了。
而白熠在一旁看着,却是默然无语。
那皇后颓然坐在了地上,口中喃喃道:“你便这样折磨我,自他死后让这皇位空了几十年,你竟这样恨我,如今都不肯看我一眼……”
她忽而哭了起来,满是华发的女人此时却仿若个婴孩儿一般:“你为何当初不杀了我!”
半晌,却听着陆云亭开口,他声音暗哑苍老:“阿煜曾说,不论如何,都不可对亲人刀剑相向……”
这大概是某次一战结束之后,两人所谈之话。
“不知阿煜可会在奈何桥上等我……”他如此说着,却是又苦笑起来,又道:“不会了,阿煜肯定恼我的很,定然早早离开了……”
这些事看来清明的很了,白熠不由叹了口气,便走过去两步,在那将军的前额轻手一拍。
陆云亭一双浑浊的眼眸不由微微亮了起来,他看着殿中的人,豁然颤抖着抬高了声音:“阿煜!阿煜你来了!”
那皇后只顾哭泣,她微微颤抖着,几乎要被陆云亭的呼唤弄疯了。
陈煜却是缓缓走过来,他面貌依旧如同以往一般,直直看着苍老的陆云亭,他缓缓开口道:“云亭,我来晚了。”
陆云亭已是回光返照,他面色微红,竟好似那时战场上意气风发的样子,看着陈煜只道:“阿煜,我心悦你。”
说罢,便缓缓阖上了一双眼,没了气息。
离开之时,白熠不由问他:“你可要在此处留一留?”
陈煜只道:“如今的他不过是一副躯壳,走罢。”
他于此,倒是看的清明。
他们方乘了云,便听着皇宫内丧钟已然响了起来……
天色渐亮,一众小蛟龙也起身,忽见这平月洞内有两人,不由呼朋唤友道:“快来看,此处竟有人!”
众人便呼呼啦啦围了过来,一眼便认出了陈煜,口中便叽叽喳喳道:“咦!这不是陈哥哥?!”
“那这人又是谁!”
“他好漂亮……”
昨晚陈煜说是无甚,却是借酒消愁,岂料这酒的后劲却是不小,如此便睡的甚熟,而白熠前半晚都在想饕餮的事,撑不住才合了合眼,如今也睡的死。
两人被众人围着观察,却是一点儿都没察觉。
直到——
“呀!石桌没了!”那小蛟龙仿佛看见什么诡异的事儿,不由叫喊起来。
白熠的变化之术如今来讲不过尔尔,能撑过一晚,还在于他只变幻了石桌,却也差不多到了时限。
随着这一声尖叫声,两个趴在石桌上的人轰然便落下去,陈煜直接砸进了碎石子里头,磕的瞬间清醒了,不由痛呼一声睁开了眼眸。
而心中却是奇怪,这白熠如此摔都没摔醒?
不由便抬头看去,却见白熠身旁竟是多了一双皂靴,在往上看,一个黑袍男子,他相貌冷峻,长眉入鬓,一双黑眸,正带着几分柔情看着怀中的白衣少年。
这人,可不就是这碧波湖之主螣蛇?
再往旁处看一看,众小蛟龙俱低着头,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方才闹哄哄的熊孩子模样,早早便抛到爪哇国去了。
第95章 以后,便叫你小黑
白熠睁开眼时,发觉自个儿身子底下已然不是那石桌了,而是颇为柔软的床铺,上头一片青纱帐柔柔垂着,挡了些许日光。
他不由扯开帐子往外瞧了一眼,此处亦是个山洞模样,但相比那平月洞,却是利整多了。
里头亦是五脏俱全,而床前便有一扇四君子屏风,打眼看过去,影影绰绰能看到一人。
他不由快速跻了靴子,匆匆绕过去,却见——一个黑衣男子背对着他,此时正在饮酒。
他一身暗色法袍,墨色长发交织在上头,仿若浓得化不开的墨,那微微的酒香传过来,白熠不由闭了眸深吸一口气。
“你是何人?”他开口问道。
那人指尖微微一顿,而后便缓缓转过身来,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庞上挂着几分浅笑看向白熠,口中反问道:“你觉得,本尊是何人?”
白熠眸中不由带了几分疑惑,将将开口之时,却听着外头有人喊:“老祖宗,那,那碧波池中的酒都清出来了。”
老祖宗?那岂不是螣蛇吗?白熠心中如此想着,当初他倒是迷迷糊糊间见了螣蛇一面,但那时方在他肚子里爬出来,感叹生之不易还来不及,哪有什么精力注意他是何模样,如今见了,心中却是不由道——这人竟让人觉得如此熟悉。
螣蛇沉声应了一声,口中只道:“下去罢。”
待那小蛟龙走出去,白熠忽而想起一事,便道:“不知大人可知晓陈昱所在何处?”
如今那龙宫之内的花瓶应当现出原形了,他需得与陈煜回去一趟,不然,龙后又得动一动这龙宫密术了。
他可不想等一下不明不白又挪了个地儿。
然螣蛇只是缓缓看他一眼,竟是一言不发,又垂头饮酒去了。
这态度,不由让白熠微微一怔,片刻心中便道——莫不是这螣蛇恼了自己不辞而别?
也并非没有可能,他在此处修炼年岁长久,竟是都未曾见过这人一面,亦不知这人性情。
不过想来,应当不是什么仁善的。
如此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他才又道:“北海龙子白熠,在此谢过大人的教导之恩!”
他弯了弯腰,口中又道:“如今白熠将要离去,大人闲时可临北海赏玩一番,让白熠可尽一番心意。”
螣蛇依旧饮酒,仿若身旁不曾有白熠这人,白熠心中也略觉奇怪,但倒也不会在此太久,又是行了一礼,便转身要离开了。
昨日虽陈煜一番看得开的模样,但他心中却不由带了几分担忧,只想着,不能让陈煜有什么事。
脚下步伐也紧张了些许。
将至这洞口,忽听着后头有人说话,他语音低沉,口中只道:“饮了本尊的酒,便这样快就不认人了?”
这话音夹着微风送至白熠耳边,令他不由愣怔在原地,脚步亦是顿了下来。
他忽然开口问道:“你是谁?”
虽如此问,但却是站在了原地,一动未动。
而他身后响起了缓慢的脚步声,那声音极轻,仿若一步一步踏云而来,而后一个温热的气息铺洒在白熠的耳边。
“认不出本尊,可是要受罚的。”
如此说着,便伸手将白熠定在了原地,令他不能动弹。
白熠眸中,便不由掠过一丝欣喜,而后发觉自个儿的状况,又瞬间压了下来,只道是:“饕餮,你莫要再胡闹了。”
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埋怨。
却不知,后头这被他称作“饕餮”的螣蛇一双眼睛却是直直盯着他,眸光诡谲。
他缓缓伸出手来,还未落到这白熠的肩颈上,忽听着外头有人爆喝一声:“你要作什么?!”
白熠与螣蛇皆被他的声音引过去,如此一瞧,只见此人青衣皂靴,竟是让白熠心中极为忧虑的陈煜。
这陈煜今日看着倒没什么,只是如今正一脸警惕模样,正戒备地看着白熠身后。
白熠这才道:“都说了,你莫要闹了。”他亦想回头看看,但如今整个身体被饕餮定住,僵直地很,只有眼珠儿得以动弹。
螣蛇不由微微挑眉,只以手将白熠勾到怀中,口中道:“走罢,我同你一同去北海。”
竟是理也未理那陈煜,便整个儿将白熠横抱起来,往前方行去。
陈煜心中不由微微一动,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白熠所说之人,竟当真是这螣蛇。
缘分之说,当真奇妙地很。
遂,三人便一同乘了云,往北海行去,螣蛇并未说,他要去北海做何,白熠也并未问,心中却是不由胡乱猜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