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言不语,不入府门,只是静静等着,叫纳兰府的人冷汗涔涔,不敢多言。
“禀长老,还...还是没有找到主上...”家丁虽小声禀报,还是被云瑾听见了。
她的心微微颤抖,纳兰清一定在生气,气自己赶走了她。
就这般不愿意相见吗?是不是听到自己要来的消息也没有开心。云瑾虽面不改色,可内心还是慌乱起来,如果纳兰清真的不愿意见她,抵死不出现,她该怎么办?
“太后不如先入府,大婚在即,主上并未远游,稍后必会归来。”纳兰长君不卑不亢,唇角隐隐含笑,落落大方。
比起战战兢兢的三大长老,她更有纳兰氏的风范。
大婚在即,大婚在即....
云瑾脑海中只有四个字,不断的徘徊,缠绕,搅动着她的心头,酸酸的疼。
她努力调整好呼吸,保持着该有的姿态,“纳兰家主好大的架势,哀家今日就在这等着,她何时出现哀家何时进去!”
太后发怒,谁敢怠慢,纳兰若俞当即说道,“长君,你亲自去找主上,务必将她请来。”
“不必找了,我来了。”
纳兰清凌云踏风,恍若仙临。众人抬眼之际,她已落入地面。
紫衫长裙,美若出尘。双瞳如碧波秋水,泛着盈盈之光。
人群自动让开,留给她最尊的主位,她举步而来,一步一步地走向云瑾。
云瑾所有的凌厉,瞬间消退,转而目光含水,眼波流转之间,望着纳兰清,久久说不出话。
数月不见,如过数年寒暑。望穿秋水之后,她终于看到了这张朝思暮想的脸。
“民女纳兰清,有失远迎,望太后恕罪。”比起云瑾内心的波澜,纳兰清显得淡定许多,容颜还是以前的她,可哪里却不一样了?
“免礼...”云瑾险些连这句话都无法完整说出口,当着众人之面,她不可失态,不能失礼,即使有千言万语想对纳兰清说,即使有那么多心底的渴望,也不能在此刻表现。
她是太后,她要顾忌的太多了。
她凝望着纳兰清,想要捕捉曾经的那点温柔,可纳兰清却没有迎接她的目光。
是顾及他人吗?还是真的不愿意看见自己?云瑾有些彷徨,曾经哪怕身边有朝官,纳兰清那炙热的目光总能被她捕捉到。
即使她没有去寻找,就能感觉到她在自己身边,像一团火,包围着自己。
如今的她,周身像笼罩着一层薄雾,看不清,摸不着。
“咳咳咳咳....”顾寒的咳疾,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纳兰清伸出手,丫鬟将披风递到她手里。
“你不舒服便去休息吧,我来陪驾太后便好。”纳兰清说话间为顾寒挂上披风,体贴入微地将其系好。
一切都那般自然,仿佛水到渠成。顾寒唇角含笑,望着她的目光能柔出水来,云瑾从未见过一个男子可以温和至此。
他的手覆在纳兰清手背,笑如朝阳,虚弱却很温暖,“我没事。”
纳兰清竟然没有拒绝他的亲近,二人恍若细水长流的夫妻,有着难以言喻的默契,这种相敬如宾的相处,在外人看来是一对多么恩爱的夫妻。
云瑾的心,在滴血。
她多希望看到的是纳兰清故意为之,在做这些亲密举动时能够看自己一眼,让她以为她只是任性一次,来气自己?
她看到顾寒的深情那般真诚,恍若看到了当年的贤王对自己,那熟悉的眼神和呵护,那深深爱着一个人的无微不至,却叫她的心,沉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王爷身体不适,望太后恩准他先行退下。”纳兰清的每一次行礼,就像给云瑾的心上了一道刑。
“准。”她艰难地吐出这个字,她还能如何?
“谢太后。”纳兰清与顾寒几乎是同时行礼,这种一致谢恩的画面,刺得云瑾眼睛痛,她甚至想别过头,躲开这二人的亲密之举,可她不能。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相互扶持。
“那我先走。”顾寒攥着纳兰清的手,久久舍不得放开。
曾经那双手,总是轻抚着自己的脸颊,曾经那双手,在自己的身体.....
云瑾像被人扼着喉咙那般难受。
纳兰清虽对顾寒并无爱意,可若成了夫妻,就要行夫妻之礼吗?云瑾无法再想下去,她的情绪已经忍至极限,再胡思乱想下去,她真的会崩溃。
“立刻安排太后入住西厢。”
“是,主上!”
“太后请。”纳兰清作出请的手势,云瑾走过她身边,停了片刻,纳兰清始终没有抬头。
淡如水,冷如冰。
云瑾终究只能抬脚向前,不再回头。纳兰清以半步之距,跟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身影,眸间划过的温柔,却没有被她看见。
西厢位于正园东侧,院内的松柏修剪如宝塔一般,粉墙黛瓦上,一支古老的藤萝,逶迤而上。
纳兰清亲自将云瑾送到西厢上房,元熙和怀柔望着纳兰清都喜出望外,可碍于有纳兰家的家丁丫鬟在场,也不能失了分寸。
可是纳兰清早已不似皇宫那般温和,比起她曾经的威严,身在纳兰府中的她,作为一家之主,有种可怕的威慑力。
“太后稍作休息,纳兰府已备好晚宴,届时,我再差人过来请您入席。”说完她便想转身离开。
“纳兰清!”云瑾的情绪已至顶点,她无法忍受纳兰清对她的漠视,更加不能面对这相见无言,却又如此生分的局面。
“不知太后还有何吩咐?”纳兰清依然面不改色。
“哀家有话跟你说,你进来。”云瑾命令式的语气,容不得她拒绝。
纳兰清微微叹口气,只能跟着她走进房内。
第五十五章:心碎
冬日清寒,炉火泛着红光, 淡淡檀香飘来。
关上门, 四周一片静谧。
云瑾背对着纳兰清, 久久没有开口。
“不知太后叫民女进来所为何事?”纳兰清语气平平, 礼数周到, 生生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太后太后,你能不能不要再这般叫我, 一定要如此生分吗?”云瑾转身,眉头深蹙, 她受够了纳兰清对她这不冷不淡的样子。
她情绪波动, 崩住自己的那根弦慢慢松下,她也不想再继续端着自己, 保持着太后的端庄。
数月不见,日思夜想盼来的重逢,没想到这般令人心寒。
纳兰清望着她, 眉眼微弯,复杂地情愫在心底乱成一团, 可她还是一言不发。
“清儿, 你真的要嫁给她吗?”这是她最怕问又必须要问的事情,她甚至怕听到这个答案, 害怕又惶恐。
“此事已经昭告天下,岂会有假。”纳兰清语气坚定不移,彻底击碎了云瑾的希望。
“可是你并不喜欢他....”
“你也不喜欢贤王,不照样为了女皇嫁给他?”
这句厉色之言, 恍若一把匕首,扎进云瑾的心里,堵得她无言以对,如鲠在喉。她苦笑一声,原是如此。纳兰清心里还是有其他芥蒂,此时的她,是不是连问的资格都没有了?
纳兰清说完这句话便后悔了,望着云瑾伤心欲绝的表情,真是比撕裂她的心还难受。
“从回来至今,我已经想透彻了,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说不逼你,却一直在做逼你接纳我的事,把你陷入两难的境地。你说得对,我确实不喜欢宫中的繁文缛节,我自由自在习惯了,一直行走天下,游山玩水,连平望都很少回来,让我每天生活在宫中,我确实做不到,是我高估了自己。”
云瑾摇头,她已经无语凝噎,她想说纳兰清从没逼过自己,是自己一直在彷徨,不敢前行而已。
“不是这样的,不是....”
“我知道你此行目的,是为了爵位世袭制的事,我想求你一件事。”纳兰清说着,竟跪了下来。
云瑾最怕她向自己下跪,上一次下跪是她离开,这一次她竟会哀求自己。纳兰清那般骄傲的人,总能世事掌控手中,竟会这样一次又一次跪在自己眼前。
“你一定要如此吗?你要求何事与我说便是,何苦下跪让我难堪又难受?”云瑾屈身下蹲,无奈地望着她。
纳兰清不语。
梅花的香气,飘然入室,却伴着一丝苦涩。
斑驳的阳光,洒落大理石地面,映照在云瑾纤瘦的身上,她想扶起纳兰清,可是手上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你起来说话吧。”
“我想求太后放过清王,留给他作为曾经帝皇的最后一丝尊严。”
“你说什么?”云瑾惊讶地望着她,她轻嗤一声,“你以为我是来对付清王的吗?你把我当成何人了?”
云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纳兰清会这般看待自己。
“你是天下最高统治者,也是权谋家,我知道你想趁着清王要求世袭爵位,削弱他的兵权,掌控军队所属权,分管清州。清王之位如果世袭,将来会不会对朝廷造成威胁,不得而知。可是,顾寒性情温和,仁德谦逊,毫无野心,对你不会有威胁的,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我活着的一天,整个清州都会臣服冀国,还请你....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呵呵....手下留情。”云瑾伤心欲绝,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纳兰清每句话都在为清王求情,她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掌权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