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阑大人亲自雕刻的花状,她教奴婢将面点做得秀色可餐,奴婢今天斗胆尝试了,总算没让阑大人失望。”
云瑾微微蹙眉,“她何时教你的?”
“这几日一直在叮嘱奴婢,如何注意膳食,体寒如何调理,体虚如何做药膳,还提醒奴婢注意您晚上是否能够安睡好,给奴婢好几个安神汤的方子,甚至如何点香,何时点,点多久,都有考究,奴婢怕记不住,都让元熙用笔记下来了。”
云瑾苦笑,都要走了,何必还为自己做那么多,真是不值得。
“哀家吃不下,撤走吧。”
“太后....”怀柔噘着嘴,她做了一个时辰呢?太后还是这般没胃口,难道因为不是阑大人所做,她便吃不下么?
哎,可是她只能照做。
“太后,阑大人求见。”
云瑾的心微微一疼,她等待的事情终于来了吗?五天了,纳兰清不见人影,是不是在做离开做准备。云瑾正襟危坐,想让自己看起来一切如常,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
纳兰清捧着官服,踏雪而来。
她双膝下跪,身姿挺拔,望着云瑾的眼眸中平静如水,“臣阑清奏请辞官,请太后恩准。”
“什么?”元熙和怀柔错愕地相视一看,本来就隐隐觉得纳兰清哪里不对,这几天一直在交代各种事情,却不想竟然是她要辞官了。
她这是要离开了吗??
云瑾的心猛然抽疼,像有人拿着一条鞭子,狠狠地鞭挞,凌迟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她以为自己做好心里准备,也以为可以做到泰然自若。
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自己的感情。
当纳兰清用近乎冷漠的语气说出辞官两个字,她需要用指甲掐住自己的掌心,才能控制那被强压的难过。
“阑大人想好了吗?”她面色平和,仿佛一切都那般顺理成章。
她是阑大人,自己是太后,本该如此...
“臣心意已决,今日离宫,不再回来,请太后恩准。”纳兰清周身恍若筑起一道无情的寒霜,将她与世间的一切都隔开,正如五年前那般,她与尘世繁华格格不入,独为自己而活。
这才是纳兰清本来的样子,她终于要做回自己了。
云瑾悲喜交加,心中虽痛,却更喜欢这样的纳兰清。
不再回来...不再回来....她本就不该再回来,这里不过是一座冰冷的宫殿,没有温度,没有期待,就连上空的云都很小,头顶的暖阳,也不若外面那般明亮。
云瑾的手心被掐得泛红,她牙关紧扣,用尽所有力气保持她太后该有的仪态。
“哀家....”她的声音微微发颤,那两个字仿佛卡在了喉咙,发不出声。
她哑然失笑,自己原来这般无用。纳兰清甚至没有抬头看她,想要捕捉目光也不得。
她是真的心寒了吧,云瑾轻咬下唇,深深闭上双眼,压着沉重的语调,缓缓吐出那两个字,“准奏。”
“太后???”
“这...”
怀柔与元熙两人焦急万分,可主子之间的对话,哪里容得下她们插嘴。
“谢太后恩典。”纳兰清唇角微扬,即拜头至地,行了一个稽首之礼,她俯身地面,久久没有起来。
她将官服抬起,元熙看了云瑾一眼,只得接过。
明明幸福就在昨日,今天为何会这般?
“你走吧。”云瑾别过头,不敢再看她一眼,曾经的放纵和贪念,如今都扼杀在了心底。云瑾甚至不知心痛原来可以这般强烈吗?比起病痛时的折磨,孤单寂寥时,更令人难受。
纳兰清起身后,也没有看云瑾,而是潇洒转身,稍作停留后,便离去了。
“阑大人....”怀柔忍不住地想要追出去,可看了云瑾一眼还是停下了脚步。
“太后....”元熙端着这身官服不知所措,心中急切却不知该作何,只得小心翼翼提示,“她走了。”
云瑾这才愣愣地转头,已无纳兰清的身影,她走得好快,或许已经绝了自己的念想,所以走得决绝么?
走吧...回到属于她的地方,这座大殿最终变得空空如也。
“太后,有封信...”
元熙发现官服旁,有一张细细的薄纸。
“我看看。”
云瑾翻开纸张,枯黄的牛皮纸是纳兰氏所产,这是....她定睛一看,这不正是那天在纳兰商会,她签下的“欠条”吗?
她可真是用心良苦,为了自己,迂回地做了那么多事。云瑾眉眼弯起一道弧度,现在再去回想纳兰清当初的种种,还是能泛起酸甜。
可这一切到头了,结束了....
雪纷飞,天地白,皇城寒,尽沧桑。
鹅卵石铺就的路,被雪花覆盖,云瑾不知自己如何跑出来的,一路上,在元熙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爬到了金门楼上。
远处一片朦胧,但却能看到那个悠远的身影,似真似假,如梦似幻。纳兰清的身影,被渐厚鹅毛飞雪笼罩,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云瑾的视线里。
她走了,带走了所有的温暖和希望,也带走了云瑾的心。
“清儿...”一声无力地呼唤,云瑾仰头倒了下去。
“太后!!”
第五十一章:思念
梅香扑鼻,满园飞雪。
云瑾从昏迷中醒来, 目光没有焦距。
“母后...母后?”秦煜一直守在床榻边, 轻轻地呼唤。他见云瑾目光有些呆滞, 以为她还没完全苏醒, 担忧不已。
“太医呢, 快让关太医再来看看。”
“不必了。”云瑾终于开口,只是她目光涣散, 失去了所有光泽。她凝望着窗外,木兰花状的窗外, 依然飘着雪。
纳兰清走了, 想起这些日子如黄粱一梦,如此短暂, 却又是那般深刻。云瑾坐起身体,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无力,没有任何精神, 太医说她是气血攻心,加之瘟疫之症没有完全恢复, 才会忽然晕倒, 并无大碍。
她看似身体无恙,可却再也没有以前的风貌, 整个人像一座躯壳,失去了灵魂一般。
“母后,您为何要赶走阑姨?”秦煜忧心忡忡地望着她。
“阑姨...你什么时候跟她那般亲了。”
“儿臣那天说了伤母后的话,被阑姨骂醒, 她说的对,母后一生都在为别人付出,为了儿臣,为了天下,从来不懂得为自己考虑,儿臣还自以为是的说母后的不是。”秦煜想到自己的言行举止便觉得后悔,更加惋惜纳兰清的离开。
他说服了自己去接受母后开始新的生活,也坦然接受了纳兰清的存在,可最后的结局却这般不如人意。
“原来是她去找你,我还道你怎会那般快便想通了。”云瑾深深叹了一口气,脚步有些沉重地往外走去。
元熙忙拿上那件披风为她裹上,云瑾望着貂皮披风,轻轻抚摸,久久没有说话。她攥着一块皮毛,轻靠脸边,柔软舒适,那一针一线都是纳兰清缝制,好似因为她所做,裹在身上只有温暖。
“哀家想自己走走,你们都别跟着了。”云瑾举着脚步,走进满园雪色中。
白雪皑皑,天地间一片苍茫。
青石板路上,留下她的足迹,很快便被雪淹没。
不知不觉地便走到了纳兰清的居所。后院静谧,云瑾下令不允许人踏足这里,只允许宫人每天过来打扫一次。
还是那间房,却冰冷如霜。没有了纳兰清的后院,一片死寂。推门而入,是一道檀木所雕的屏风,云瑾站在原地,眼前浮现出纳兰清芙蓉出水般的娇艳模样。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动人,她不知道那一刻云瑾的有心多澎湃。
“清儿...”云瑾不自觉地扬起唇角,曾经的点滴,一幕幕闪现在脑海。
环望四周,房间处处流转着细腻和温婉。绕过花梨木的桌子,映入眼帘的是浅黄的帐幔,寒冬几许凉意,袭上心头。云瑾轻抚床榻,却是冰冷一片,再也没有那熟悉的温度。
她缓缓趴在锦绣绒被,就是在这里,她与纳兰清坦诚相见,虽从未开口说过喜欢,可她用身体证明了自己的心意。
是一时意乱情迷吗?不是,她就是太清晰心里的感受了,才这般煎熬。
这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暗淡了,云瑾曾经很喜欢下雪,洁白无瑕好似透着一股仙灵之气,而今她的双眼再也装不下任何风景。
院外红墙,雪枝微垂,山石点缀的中庭,一片宁静。
这座皇宫何时开始,这般了无生趣了。云瑾以为自己可以很快适应,以为可以回到从前。反正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可她发现,她做不到。
她无法当作纳兰清从来没有出现过,她也无法若无其事地回到曾经。
“清儿,日子开始变得煎熬了呢。”云瑾苦笑,这一声呢喃,终究只能讲给自己听。
纳兰清走后,云瑾上朝的时间便逐渐减少,她无心朝政,偶尔会督看秦煜的功课,也会给他讲授治军之法,乃至兵力部署。
只是她明显觉得力不从心,就像忽然苍老了一般,曾经熬夜批阅奏折,运筹帷幄地玩弄权术,深谙朝堂风云,如今都在消失。
秦煜一度觉得她变了,每天郁郁寡欢,曾经的母后纵然高高在上,可清冷的姿态如初绽的寒梅,孤傲美丽。如今的她,像枯萎的花,光芒万丈之后慢慢凋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