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掌掴了自己,真是嘴欠,也没脑子,这种话说出来不惹怒主上才怪。
“让段掌柜等我命令行事,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高价售粮,凡是跟官府交易的粮食价格,必须经由我同意,持我手令才能至粮库调粮,立即把这个命令传至全国,还有拿一份所有粮库以及粮行的账目给我。”
纳兰清家主之势尽显,她从未这么详细地去管过家族生意的某一块,纳兰清家产业遍布全国,涉猎粮食、布匹、客栈、陶瓷、军备物资乃至武器。大到冀都,中到州城,小到县镇,均有其产业,纳兰清平时只管理总账目以及人员管理,极少涉足某项产业。
“小的马上去办。”拾寒转身,时间紧迫,得赶紧执行任务才行。
他总觉得,主上要为云太后,真的倾尽所有了。
纳兰清望着承阳殿,仿佛能够感受到云瑾的心情,有时候像一种不言而喻的心灵感应。蝗灾的发生,势必让云瑾陷入两难境地,一来辅政司会借此大做文章,二来这件事对云瑾来说并不容易解决。
商州本是一个小州城,羽、骆、清三国被冀国吞并后,商州的地域便扩大了,嫁接着羽国和冀国,七县五千人口,均归州府统管。州府之上便是羽王,当年分封土地之时,九王爷保定王秦桓也被赐予封地。所以商州之上,是这两王,也就是说,州府上报灾情该是这个两个王爷才是。
纳兰清猜想,他二人定是相互推诿,才延误了赈灾时机。一个本是羽国的皇帝,一个是冀国的王爷,统治时间尚短,自然心不齐全,何况赈灾是个麻烦,谁接下都会后患无穷。
灾情也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最终还是传到了皇宫。结果,才把难题留到现在,让云瑾陷入两难中。
纳兰清静静地候在云栖宫,等候云瑾下朝,如今她心里暂无较好的对策,无非就是治蝗,然后朝廷拨粮,安抚民心。只是一个冬天那么久,那么多老百姓,可是一笔巨财和军用粮草的量,才能度过的危机啊!
往常,上朝时间不过一两个时辰,今日已经正午了云瑾还未下朝。纳兰清隐隐担忧,是不是有人为难她了呢?想到有人会为难她,纳兰清便会心生不舍,虽然知道云瑾能够游刃有余解决,但她万般也不愿意云瑾受半点委屈。
恰逢施计让姬大学士辞官,蝗灾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否则以大学士的才干,多少也能提出点解决之法,如今他恐怕再无任何心思想朝事了。这明显的逼他退官之策,他必然能够意会到。
烈日当头,花开正盛,纳兰清却一点心情都没有,只是一直望着下朝方向,等待着。短短的一两个时辰,仿佛一天那般漫长。
终于在未时三刻,看到了云瑾的身影,虽然她情绪总不外露,但纳兰清还是可以捕捉到点滴变化。今日的她,面色阴沉,眸间布满愁绪,更有一种强压怒火的低沉。
她想时刻跟在云瑾身边,陪她面对所有的难题,为她排忧解难,也想为她遮风避雨,可她每前进一步都那般艰难,每天能做的就是等,如同此刻,她只能望着云瑾由远及近靠近自己,奢望着她能够抬眼看自己,或者轻唤一声自己的名字。
纳兰清始终凝望着她,眼中尽是期盼和心疼,她甚至忘记了太后回宫要行大礼。
一阵淡淡地幽香飘过,云瑾的身影倏然而过,纳兰清还没来得及思及什么,便听到她飘远的声音,“阑清,进来。”
纳兰清挂起淡淡笑意,从容忙跟上前,一同进了偏殿议事。
太后大怒,云栖宫一干人都不敢轻言,就连元熙和怀柔都一言不发,只是将茶沏好,默默地退至门外。
“商州受蝗灾,羽王和保定王高高挂起,耽误了时辰,足足耽误了半月,州府见朝廷迟迟没有动静,流言蔓至全国,才传到宫里,此事你可有听说?”
“回太后,臣今日恰好听到宫人议论才知道已经这般严重了。”
“这二王简直放肆!”云瑾掌心忽拍桌案,纳兰清微微屈身,看来她真的是动怒了,也不知道手拍得痛不痛?
“太后息怒,如今之际先解决灾情再问罪。”
云瑾气愤难当,深呼吸之后终于慢慢恢复平静,“今日哀家跟百官商榷此事,你知道他们都提了些什么解决之策吗?”
“臣猜想无非就是拨粮发银赈灾,亦或者开源节流,宫中吃穿用度减半,官员俸禄减半。”纳兰清想朝廷赈灾除非也就这些手段,只是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一些措施,怎会讨论这般久。
“有去无回的赈灾,一味地拨银根本不是解决之策,何况....”云瑾深深叹了一口气,面露忧色。
“何况征伐天下后,安抚三国,早已国库空虚,很难去应对这次蝗灾。”纳兰清自然明白云瑾忧愁之处。
云瑾点点头。
这次真的被难住了,若是权谋,她尚且可应对自如,这么大的灾情,事关几千条百姓性命,她不敢大意。
“你可有良策?”云瑾从朝堂上并未听到很好的应对之策,下朝后她便想到了纳兰清,或许她独到的见解和睿智,能想出合适的解决之法。
在云瑾开口之前,纳兰清确实没有完美的办法,但看到她真切的眼神,纳兰清便心软了,她拥有至高无上的财富之权,有何用?对于她来说,这世间没有什么比云瑾重要的,只要能帮她排忧解难,花点钱财对她来说又算什么呢?
“臣倒无万全的解决之策,只是觉得太后似乎漏了一个重要的人。”纳兰清想自然的把话题引到纳兰家。
“你是说纳兰家主?”云瑾何曾没有想过求助纳兰家,毕竟纳兰家的财富远远高过于国库,何况纳兰家本就拥有天下最大的粮库,其屯粮可以养全国军队,更别说小小的商州。
纳兰清点头,看来云瑾并非没有想到,只是不想提及。
为何提到纳兰家,云瑾会这般顾虑呢?纳兰清倒不理解了,按理说,纳兰家是皇商,让皇商协助赈灾本就无可厚非,纳兰家也有能力帮她应对这场天灾,何故这般忧愁?
云瑾负手在后,来回踱步,沉默不言。纳兰清不知她在想什么,最快最有效的途径就在眼前,为何不用?
良久,她才缓缓说道,“如何让纳兰家出手相助?哀家需要好好想想。”
“不知太后为何这般顾虑?臣听闻四国开战时,是纳兰清说服清帝归顺,免去战火,后来太后念其功劳,才授予皇商之名给与纳兰家,并且皇宫和官府大量的物品购置,都安排给了纳兰家,其实就是变相给了纳兰家财富,纳兰家该是对太后感恩戴德才是。”纳兰清还是没有想通,云瑾的顾虑,是怕纳兰家不予以配合?
“哀家只是没想到合适的方式,求助纳兰家。”云瑾语气虽平静,但眼中却略过一丝闪躲,纳兰清能感觉到这非她心里的实话,可她心里的真实想法又是什么呢?
第十五章:戒心
发生蝗灾,云瑾的第一反应便是想到纳兰家,只是她顾虑太多。纳兰家富可敌国,这对于她这个统治者来说,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便是顺手的利器,稍不注意,可能就会自伤。
云瑾陷入了沉思,纳兰清不知她究竟在犹豫什么,只得开口询问,“臣斗胆,敢问太后,是另有他想?”
“如果纳兰家出手救了万民,那些老百姓恐怕会对纳兰清感恩戴德,纳兰家便会深得民心....”云瑾的眼睑透着难以琢磨的心思。
“纳兰清是皇商,相助太后治灾,百姓自然对太后感恩戴德,纳兰家万万也不会功高盖主的。”纳兰清隐隐感到云瑾的忌惮,可她想的还是太浅了,如今的云瑾早已不似当初那般简单,已经是一个政治家,是全天下最会玩权谋、心术之人。
云瑾轻笑,微微俯身,凝望她,“你向来聪慧,怎么这件事如此看不透?纳兰家富可敌国,拥有能够养天下军队的粮食和武器,这意味着什么?”
纳兰清怔住了,只觉得她的话像一根针,正在一点一点地刺入她的心脏,那钻心的疼痛让她微微颤抖。
纳兰清眉头深蹙,原来,云瑾不仅不信任纳兰家,还一直提防着。
“太后莫不是怕纳兰家有异心?”冷冷言语从口中而出,她难以置信,为了云瑾倾尽所有,最后换来她对整个纳兰家的戒备。
“难道你觉得不该防着吗?纳兰家造一支军队,何其容易,何况纳兰清还拥有清王的心。”云瑾字字珠玑,如当头一棒,击在纳兰清的心房。
原来云瑾的防备心和疑心,比她所想的重多了。
“纳兰家主该是那种不屑权势之人,否则早就嫁给清王了,以当时纳兰家的财富与当时清国的兵力,何须等到今日?”纳兰清不知她哪里让云瑾觉得一个商人,还会有谋逆之心?
“人心难测,哀家与纳兰清不过一面之缘和书信之交,防患于未然总不会错的,所以这次如何让纳兰家出手,方法很重要。”云瑾的语气淡然,甚至冷漠,这一刻,纳兰清才觉得云瑾已经走的如此远了,远的遥不可及。
“一面之缘,书信之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