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杜玉芳见到路远之的那种愤恨和嫉妒来看,她和余慎之早年的生活不会太好过。
但是杜玉芳显然是没经历过那些。不然路远之早就能从余老爷子的朋友那里打听出她的消息了。
“不,远之。”听完路远之的猜测后,时尉沉默了一会儿,“远之,你有没有想过,不是杜玉芳没想过找人,而是根本就不会。”
“不会?”路远之疑惑地看着时尉,有些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杜玉芳是哪种除了老公孩子公婆其他一律不管的家庭主妇对吧?虽然没有看不起家庭主妇的意思,但余家是你姥爷当家,杜玉芳她你姥爷曾经有过哪些朋友吗?”
路远之的表情瞬间空白了,呆呆地看着时尉不知如何反应。
“你姥爷以前的朋友都有谁,连你都不清楚,杜玉芳就算是想要找靠山,大概也是想找但是不知道该找谁的吧。”
完全……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远之你还真是有够可爱的。”时尉在快要褪色的路远之的眼角亲了一口,将重新被洗得白嫩嫩的抱枕揽进怀里,“行了,不想她了。快睡吧。”
路远之挣扎了一下,但很快被时尉给镇压。
“我还不困。”路远之小声地说道。
“不困就把眼睛闭上,闭一会儿就困了。”时尉放低了声音轻声说道。
路远之说着不困,但刚运动完,身体一放松,被窝又暖又软,身边还有时尉抱着他,没过多久就挨着时尉睡熟了。
时尉摸黑在他脸上亲了两口。
余慎之啊……说实在,余慎之要比杜玉芳难对付多了。
不说心机智商头脑之类的话,单说余慎之本身代表着的,就是和杜玉芳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对父子情,路远之在路振宁身上已经没有了期待,但对余慎之和余望的父子情,他却不能多说什么。
余望是路远之敬爱的舅舅,崇拜着他长大的,余慎之,是他曾经有所期待的表哥,是舅舅的儿子。
虽然知道余慎之会站在杜玉芳那边,对余慎之“大义灭亲”的可能不抱任何期待,但知道并不代表就可以斩断。
尤其路远之成长的环境很复杂。
没有同伴没有朋友没有除爷爷奶奶以外的亲人爱护他。
因为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所以在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情况下,他将些许的期待寄托给了那个“无故消失”的表哥。
如果表哥在的话……他会帮我打跑你们的,如果表哥在的话……我就有可以一起玩的人了,如果表哥在的……
无意识的寄托在逐渐成熟后会慢慢舍弃,路远之就舍弃了一切的期待和寄托,但存在过的就是存在过的。
“慎之,远之,你们是兄弟,我们家不兴什么堂的表的那一套,你们都是我的宝贝。现在是好朋友,长大了就是好战友。不管是战场、商场还是什么地方,都是可以交付后背的好伙伴。”
余老爷子是个很矛盾的人,一边希望着他们能无忧无虑健康快乐的长大,一边又对他们严格要求,表兄弟俩是在余老爷子变脸似的强压下长大的。
因为怕姥爷(爷爷)、爱姥爷(爷爷),所以兄弟俩很少吵架,一般都是凑着脑袋悄摸摸地讨论着姥爷(爷爷)今天会是晴天还是打雷天。
那个时候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但那种无忧无虑的心情似乎还被身体好好地熟记着。
随意地将某人定义是一件不太明智且不理智的事情,但路远之不想去赌。
余慎之被杜玉芳带走的时候,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可能对爷爷奶奶小姑表弟有记忆,但十多年过去了,一边是辛苦抚养自己的母亲,一边是母亲不喜欢的小姑的孩子,哪个更重,不用多加判断也明白。
虽然有余慎之明事理,愿意大义灭亲的可能,但杜玉芳又有什么理由让他“灭”呢?她杀人了吗?她充其量不过是受人哄骗按下了不该按的手印,仅此而已了。
路远之让人雇了私家侦探在加国调查杜玉芳的余慎之,时尉也没闲着,国内和杜玉芳有关的消息他一直没都没落下,只是杜玉芳这人既高调又低调,从她手里抠钱难得要死,但做事处处要显示自己有钱,被不少人当做是肥羊,但就是抠不出钱来。
真真假假的消息也是一堆。
时尉头疼得很。
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杜玉芳看上了燕京的地。
杜玉芳当年偷渡出国不光彩,但那个年代有点关系的都往外跑,余老爷子就被友人劝过让他在出事前跑,只是他选择了和老妻一同走上另一条路,
余家的那些事,都是十多年前,且被封在卷宗里面了,路远之能知道那些内情,还是路老爷子给偷偷做的调查。但也含糊不清。
杜玉芳回来后,就没准备把自己余望爱人的身份瞒着,甚至是拿着“余家大少奶奶”的名头和余老爷子之前的朋友、学生拉关系的。
余老爷子从前是“卖国贼”,是国外派来的间谍,是在留学期间被策反的祸害,但这又不是翻案了嘛,为国家奉献了一声的学者名头又给套上了。自然不会让她余家大少奶奶的名头蒙羞。
“……”路远之气得脸都憋红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把情绪外露成这样,“什么鬼‘余家大少奶奶’,大清早亡了!”
“噗——”时尉也忍俊不禁了。
时尉听到别人和他说的时候,已经笑过一次了,本来是觉得自己笑过了就不会想笑了,但没办法,想着想着又被逗笑。
说实话,杜玉芳拿着余家的名头出去拉关系,路远之并不在意,因为在意也没用。余家早没了,没权势没钱,唯一的两座宅子都在路远之手里。
大家都不傻的,手里有钱的人,看中的更多的是钱或是名声。杜玉芳有钱,那上赶着扒着的人就不会少,不管她和余家有没有关系,只是双方借着这个由头罢了。没钱,那就扯什么都没用了。
至于其他的嘛,顶多就是让杜玉芳自嗨一下。
可怜虫。
路远之甚至觉得杜玉芳太可怜了,因为自己什么都没有,所以只能欺骗自己。
但即便可怜,路远之也不想放过她。
没有杜玉芳,余老爷子和余老太太可能还是会选择去死。杜玉芳是个导火线,别人看上的是她“余家媳妇”的身份,想要的是“大义灭亲”的关注度,以此来反衬余老爷子和余老太太的可恶罢了。
她可以说是无足轻重的一个,没有她,也会换一个人,只是少了一个羞辱余老爷子和余老太太的筹码。
但是路远之就是不能原谅她。
余老爷子和余老太太哪个对不起她过?尊重她爱护她将她当自己的闺女养着,给她自由给她尊重,拿真心对她,但到最后,却落得这样的结果。
余老爷子和余老太太不怕死,他们是从华国最乱的年代走过来的,无数次见证了死亡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哪怕死,他们都死得从从容容无所畏惧。
但是心却累了。
比死亡更伤人心的,是亲近之人的背叛。
老两口未曾在杜玉芳身上索求过什么,但即便没有期待,也没想过自己会被这样对待。
大概是疑惑的吧,他们当公公婆婆的,到底有多坏,才会让杜玉芳这样的记恨。
但是算了。
累了。
恨也好,爱也罢,在死亡的那一刻,都消散了。
为了余慎之,为了余焚佩,为了路远之,两个年迈的老人选择了赴死,希望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幕后之人放过剩下的孩子。
但最终……
余焚佩还是死了。
余慎之还是失踪了。
在杜玉芳按下手印的那一刻,不管因为什么,杜玉芳都不再是他的舅妈了。
他要亲手,将她带到姥姥姥爷的墓碑前认错。
“真的不来吗?”阿法纳西教授讲座开始那天,时尉出门前最后询问了路远之一边。
“不去。”路远之把围巾给自己围上,背着包抱着三本垒起来就有近二十厘米的十六开大书,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显得有些闷闷的,“走了。”
时尉无奈地笑了一下,身上帮着拿了两本:“不去就不去,但我们去教室不是顺路的吗?”讲座在后两节课,时尉上完前两节课,下了课直接过去正好。
路远之哼了一声,被时尉这么一捣乱,心情倒也不是那么沉闷了。
“真烦人啊,好像又要开始下雨了。”前头的黄达先折回来,拿了雨伞提醒他们,“记得都把伞带上啊!”
燕京的春天很难受,气温低不说,湿气也慢慢大了起来,有时候下雨一多,就头疼。因为气温并不稳定,所以下雨还是下雪也不是特别稳定,这个时候雨夹雪更多,不仅冷,而且湿,颇有些南方冬天的感觉。
几家超市马上要开业,时尉不能天天去盯着,林峰他们几个就成了半个店长,没课的时候偶尔帮着去看看管管什么的。
今天大概也是这样,时尉上课、下课、去超市、然后回来睡觉。
不过在前两节上完课后,一个没想到的人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