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燕看起来担心极了,小心翼翼道,“小姐?”
元绣充耳不闻,目光柔.软却又哀伤的,仿佛在怀念着什么。
“她会去哪?”元绣平静地想,江九卿从未对她提过真正的过往,可是朱蛾却与她说起过一些往事。
她无父无母,是由师父带大的。
她跟师父住在山上。
朱蛾告诉她的很少,仔细的算算,其实什么都握不到。
可是元绣却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后的一根稻草,笑了起来,“她一定去了那座山。”
至于是哪座山,她总会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周三吧……应该(我的存稿啊哭泣)
第九十章
元绣确实总会知道的。
元府财大势大, 在这江湖上, 还没有什么是钱财没不到的东西。不管是人命, 还是消息。
只要你足够有钱, 只要你等得足够久,总能等到。
元绣也是如此。
在过去的十六天, 元府总共花费了近五万两银子,就为了买个消息。这样大的手笔, 震惊了整个江湖的人。
他们纷纷的问着, 这个神秘的“元先生”是从何处冒出来的。可是更多的, 他们感到兴奋。
只要有谁能够得到哪怕是蛛丝马迹,也能够分得大笔的银子。
元定均足够宠爱他不幸的女儿, 跟她比起来, 哪怕是万贯家财也像是白纸一张,根本不值得一提。他怕他的女儿,再卧病床榻, 他怕他再多的钱,也换不回心病难医的元绣。
这笔重金砸下去, 消息纷至沓来。
江湖中并非人人都知道江九卿其人, 毕竟贼者, 乃暗中行走之人。总不能堂而皇之用真名去与人相交。更多时候,她用的不过假名。
江九卿纵横江湖数载,红颜知己不知凡几,倾心于“他”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很多人将她藏在心中,不轻易提起。可总是有人怨恨着她, 只盼着有人能手刃这恶人,也好了却心头恶气。
因此恨她的人,不断地传出消息来,很快的便织成了一张大网,一个又一个,将她模糊又神秘的过往勾勒在了元绣的面前。
江九卿,年十九,师从早已金盆洗手的妙手玉郎君江玉华,五年前在江湖中,因窃取玉铜山庄镇庒之宝“七转玉壶”而一战成名。
此后,更是名扬四海,无人不知。
没人知道江九卿住在哪,可混迹江湖数十年的江玉华,却是有迹可循。
很快,就查到了翠微山上。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元绣并未曾有片刻迟疑,当即就带了十个身手矫健的护卫,以及红玉红燕二人上路。
翠微山不在庆云县内,甚至不在大名府。即便是脚程再快,也需要至少七日才能抵达。
一队人马日夜兼程,累死了四匹马,终于是赶在第六日天将破晓之时赶到了山脚下。
而此时,大病初愈本就身体虚弱的元绣,也终于在这连日奔波中,再度病倒了。
这病来得快,路上不过是提着一口气强撑着,此刻站在山脚下,憋在心头上的那口气一松,元绣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朝后倒去。
吓得刚从马车里钻出身来的红燕尖叫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扶住了元绣,生怕磕着她。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跟出来十五人里头,只有她们两个是近身服侍元绣的女婢,其他人并不适合帮忙.两人只得吃力地扶着元绣再度上车,替她盖上厚厚的毛皮大氅。
红燕伸出手在元绣额前碰了一下,顿时被那高热的温度给吓了一跳。
“红玉姐,这么怎么办?荒山野岭的,哪有大夫可以看啊!”红燕年纪轻,此刻慌了心神,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头蓄着泪水,看起来担心的不得了。
红玉心中同样惊慌,可看着红燕这副模样,知道她绝对不能慌了神,否则定会误了大事。
想到这,她忙深吸了几口气,才让砰砰跳的剧烈的心平复了下来。
“你别急,这附近虽没有城镇,可以忘了吗?我们已在翠微山脚下了,哪有再回头的道理。”
红玉越说,越是冷静,拿起放在一旁的厚披风往身上一系,拉开帘子钻了出去。
“红燕,你在这里守着小姐,哪都不要去。我去去就回。”
“红玉姐,你要去哪?!”红燕有些仓皇无措,仿佛失去了主心骨,紧跟着红玉就挑开帘子,也想要跟她一起下来的模样。被红玉瞪了一眼,才悻悻地住了手。
“你也走了,小姐怎么办?我上山去找人,如果山上没人,我们就趁着还早,赶紧去附近的镇子上。”红玉说完,带起斗篷上的毛绒兜帽,身后跟了一个护卫,步履艰难地朝着山上走去。
此刻风雪初停,阻力并不算大。但上山的小路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一脚踩上去,没进去半只脚,踩不住地面,脚底下总是打滑。
那高壮些的护卫倒还好些,脚下有劲儿。
才不过是爬了不到四分一的路,她就已经打滑了四回,更有一回差点拉着护卫一同往山下跌去。
护卫道:“红玉姑娘,我瞧着这山路实在难行,不像是有人能住在山上的模样。不如我们还是回头赶去镇上,说不定还能在天黑前找到大夫。”
红玉被这话说的有几分动摇,可上山容易下山难,好不容易走到这了,哪能再回头浪费时间。咬了咬牙,硬是摇头,“不,继续往上走!”
护卫没辙,只好小心翼翼地跟在红玉身后,不敢放松分毫。
翠微山并不算高,可他们还是花了一个时辰,才总算是爬到了山上平整处。
快到山顶的地方,有一处往里凹进去的平地,地上落得积雪要比外头轻薄一些,甚至还能看到几抹翠色从雪白中透出来。越过这些掉光了叶子的光秃树杈,红玉看到了一角屋檐!
“有人,真的有人!”饶是红玉这般稳重的性子,在看到屋檐后,仍是喜上眉梢,紧紧拉住护卫的胳膊,好似同他分享这好消息。
护卫并不太能感同身受,但也知道这确实是好事,意味着不用再向上跋涉,跟着露出一个笑容。
此时红玉才意识到失礼,脸上飞了薄红,往后退了一步。
“我们过去瞧瞧。”
……
江玉华站在小屋前,从侧面看过去,只能看到从里头推开的窗户大大的敞着。从窗框上的积雪来看,这窗户怕是一晚上都未曾合上。
他眉宇一拧,叹了口气。
“师父,是您来了吗?”
下一刻,从窗户里探出一张脸来,看着又清减了几分,映着这满天的银色,显得苍白虚弱极了。
他是眼看着自己的爱徒,从归来后,便一日日的瘦下去的。
虽然她对此处下山所发生的事闭口不言,可江玉华仍能猜出一二分。
怕是断了。
只是想到这,江玉华的眼中就露出了几分心疼来。他是过来人,自然能够体会到这种感觉。叶初当日替他受了那暗算,在他怀里闭上眼的那一刻,他也是这种感觉,恨不能随了她去。
他们是死别,九卿却是生离。
这二者,就算聪慧如他,也并不知哪个更痛些。
“师父,外头天冷,您进来吧。”江九卿从屋里走出来,上前几步要迎接江玉华,却被他拦住。
她身上穿的单薄,不过是披了件半旧不新的破袄子,虚弱地站在屋檐下。瘦的浑身都支楞出了骨头,仿佛一阵风就要将她吹跑了似的,扎的江玉华眼疼。
素日里那般严苛的长辈,此刻却不忍看到眼前的人,偏过头去,哑声道:“卿儿,你师娘熬了粥,让你去吃些。”
九卿勉强笑了下,“师父,徒儿没有胃口,你让师娘不用等徒儿了。”
她在那等了片刻,见江玉华没再要说话,便转身要回屋里去。
江玉华看着眼前仿佛行将就木的人,心里涌上一阵怒来。三两步走到九卿身后,扯住她胳膊用力将她转过身来,狠了狠心,一巴掌掴了过去。很快那张苍白至极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既已回来,便是彻底了断了。你若放不下心,就给我滚下山!别让我在看到你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你是我江玉华的弟子,可你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模样?你还配做我的弟子吗?”江玉华冷哼一声,甩下这句话转身离开,实在是看不下去九卿这幅糟蹋自己身子的模样。
他怕他再留下去,会做出什么事来。
江玉华的徒弟,该是意气风发的。
还未曾走到自己的小屋,江玉华就已察觉到不对。他随手摘了一截枝桠,朝着声音来处袭去。
只听得“哎哟”一声,明显是个女人。
“何群,你没事儿吧?”红玉焦急地看着被细树枝洞穿胳膊的护卫,眼看着何群利索的将细枝条抽出,从兜里掏出一条锦帕堵在了冒着血水的伤口上。
“谁?出来!”
江玉华离世已有数年,性子越发的冷僻难处起来。
这翠微山除了他们师徒三人,从未有过他人踏足,再加上此刻心情不佳,出手便没留情。
何群冲红玉摇摇头,用口型示意她没事,红玉虽还有几分担心,可却是再顾不上他了,飞快地站起身,从树丛后面走出来,紧张道:“我、我是来找人的,并非有意冒犯,还请高人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