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卿很自然脱下了身上的毛绒斗篷,将油纸包放下,招呼外头的元绣进来,“元小姐,我今日上街,恰巧看到有卖油酥点心,不晓得你喜不喜欢。我倒是欢喜的紧,许久未曾看到了……”
“你去哪儿了?”
“啊?”九卿没想到元绣会有此一问,愣了半晌,回神后连忙挂起笑,“我出去逛了逛,先前来庆云县,心里记挂着找人,都没好好逛过。”
“为何不带红玉?我已将她拨给你服侍了。”
九卿从容应答:“我上街随处逛逛,也就不劳烦红玉姑娘。她不比我这等习武的粗人,大雪天冷的紧,还是不要跟着比较好。”油纸包开了,原先热气腾腾的点心也有些凉了,九卿惋惜叹气,“可惜都凉了,不然味道真的是风味十足。”
“红玉,拿去热一热。”
“是,小姐。”
红玉跑过来,从九卿手里将油纸包拿走,还看了九卿一眼,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古怪,九卿也不明白她的意思,想再看,但红玉已经拿着东西退走了。
“此处不欢迎男子,李公子还是不要踏进来的好。否则,绣不知会如何。”元绣站在台阶之上,手里提着笼子,居高临下地望着李璟。她眼神冷的很,看的李璟打了个激灵,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这天寒地冻的大雪天冷,还是元绣的眼神更冷些。
“我……”
“若公子能说服朱姑娘与你一谈,那是公子的本事。但若是公子再前进一步,那绣便会让公子试试绣的本事。想必,公子还未曾忘却吧?”
元绣说完,不再看身后李璟主仆二人,一手拎着小乔,一手拢了拢衣襟,踏入房门。红燕恨恨瞪了李璟二人一眼,也跟着元绣后头,跑进屋子,门一合,将那主仆二人关在外头。
小乔刚离了暖室,在外头被冻了一会,就已经有些扑棱不起来。元绣怕它不舒服,将笼子放在桌上,拿了根小银簪子去逗小乔,想让它动起来。
但小乔也不知是困了,还是冻着了,元绣逗了好几下,都只是微微动弹便不再理会。
“怎会如此……”
元绣有点着急,打开笼子,想将小乔捉出来看看。但笼子门才打开,她手还未伸进去,就被九卿拦住。
“我来。”
小乔比起普通的鸟来,要有灵性的多。它能分辨出在跟前的人,此刻怀的是恶意还是好意。若是恶意,大多数人是被它啄过的。
九卿刚将它带回来那会,还曾被小乔啄了一块,破了皮,流了几滴血。后边便将小乔送了元绣,也没几个机会在与它处着。但九卿想,这毕竟是她带回来的,也没亏待她,总归是没问题的。
所以她也没多想,就伸手要去捉小乔。
手掌刚盖上小乔的身体,安静蜷缩成一团的小乔就像是受到危险似的炸开毛。尖嘴朝上猛地一啄,九卿一下疼抽开手,砸在鸟笼上。把那鸟笼整个打的脱离桌子,要不是她另一只手迅速扶住,只怕笼子都要在地上摔个稀巴烂。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惊,刚才安安静静不动弹的小乔,立马张开翅膀扑棱着飞起来,还不断叫着,跟唱歌似的好听。
“好家伙,利嘴不减当初啊!”
九卿抽出手后,便把笼子门关上。她瞧了一眼,小乔可没少下力气去啄,右手手背被啄出了一道血痕,渗出了几滴血珠。
她在江湖上闯荡,什么大风大浪没见到。这点小伤还没看在眼里,往身上随手一擦,刚要对元绣说小乔已无碍,右手就已被另一只微凉的手握起。
“疼么?”
九卿身子僵了僵,竟然有片刻不知该如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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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我问你, 疼么?”
元绣没有看她, 而是从怀里抽出一条丝巾, 拂去九卿手背上的血珠。并将丝巾绕着手背, 扎了个结。
“屋子里没有药,等红玉过来, 她会领你去上药,不要碰水以免感染。”伤口已经包扎好, 但元绣并未松开手, 九卿想抽开开手, 却发现被元绣牢牢握着,看那样子不使出点力气还抽不出来的模样。
“元小姐, 你这是?”
元绣拉着她走到桌边, 另一只手搭在九卿肩膀上,将她摁坐在凳子上。九卿心中大是后悔,明白是她刚才那句话露了些马脚, 只怕又要引起元绣的猜疑之心。脑中思绪万千,想着如何才能够瞒天过海, 但是面上却是滴水不漏, 仍旧作出一副吃惊不解的样子。
“绣有一问题, 还请朱姑娘不吝赐教。“
糟了糟了,肯定是要问刚才那件事了!
“你可知它是何品种?在哪里可以买得?”
嗯?为何问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九卿心里疑惑,但却仍是不好意思笑道:“我在江湖中行走,甚少见过如此华丽好看,声音婉转的鸟儿。只怕是名贵品种, 像我这般的粗人,寻常是见识不到的。”
“朱姑娘说自己是粗人,可习武的粗人,怎么也不该有如此细滑的肌肤吧?”元绣握着九卿包扎好的手,举到了她的眼皮底下细细的看。
那手确实好看,五指修长,肤白细腻,若只是这么看着,要说是富家小姐的手也是有人信得。
要说起这个,又要扯远。
正常来说,习武之人的手上,或多或少是会有老茧的。因为不管是学刀、剑、拳、掌,甚至是暗器飞镖等类别,都需要学习手上功夫。而学手上功夫,这手就铁钉得饱受磨难,不可能还如千金小姐般细滑。
九卿是个轻功非凡的大盗,她的功力除在脚上以外,最厉害的就是她的手。这个厉害不是功力多么高强,而是快、准。被她看重的东西,只需要一个擦身而过,就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东西顺走。为了练好这种眼力与手劲,她花了大工夫,手自然是不能跟普通女子相比。
她行走江湖,多化用书生公子,一个个的再如何穷酸也不至于动手干起粗活。初入江湖时,就曾被好眼力之人识破过。后来她特意去找了药水,将手中老茧泡软削去重新长好,才有了现在这般白皙漂亮的双手。
光只是看手,是决计无法与江湖中行走的粗人联系起来的。
这要如何解释?九卿知道元绣要问,但她可从没想过,元绣会问这些毫不相干的问题。直接将她给问的懵了,不知该如何回答,才更完美些。
“怎么?朱姑娘是还在措辞么?”
九卿没敢看元绣,用了点力,将手从她手里抽出,找回主动权。
“其实这事,说来也简单。师父顾念我乃是女儿家,不便学些过于刚猛的功夫路子,便特意找了草上飞的轻功供我修习。师父对我也没什么要求,能够练好轻功逃命就够了。而这轻功嘛,注重的便是脚上的功夫,有两年的时间,我是日日吃也在梅花桩上,打瞌睡也在梅花桩上,站够了六个时辰才能从上面下来。因着跟普通习武之人不同,我的手还算是未曾饱经风霜。”
这番话半真半假,真的是江九卿曾经确实有两年的时间,都在梅花桩上过的日子。但没说的是,后来的三年,她甚至练习如何让刀片在受重舞动起来,轻松割破他人衣料,取得怀中之物。因此手中落下了不少细碎的伤痕。
若不是后来寻得了灵药,只怕这手比普通武人都要粗上不少。
“哦?如你师父所说,朱姑娘是位女儿家,对你之要求又为何如此之高?一日六个时辰的梅花桩,过于严苛了罢?”
虽不知元绣为何要问这些问题,但九卿仍旧是谨慎的作答,生怕踏进了元绣布置的陷阱仍不自知。
“师父性子好强,即便是女子,也不该输给男儿。这是师父的教诲,只可惜朱蛾并未达到师父的要求,辜负了他的好意。”
“朱姑娘只修习了轻功?手上功夫如何?”
“一般般,对付三五个大汉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
元绣话未说完,响起的敲门声打算了她的话,是红玉端着热好的油酥点心来了。
红玉是个晓得看人脸色的,刚进屋就觉得气氛不大对劲。九卿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许紧张,元绣侧面对着红玉,倒是看不清表情,但说话的声音与平时比起来倒要低了一个调子,有些沉沉的,以红玉对元绣的了解,只怕也并不是多高兴的模样。
“小姐,点心已经热好,有事可唤我。”
红玉放下托盘,倒退着离开,关门的最后一眼,是元绣用筷子夹起一小块点心,要送到九卿嘴中。后者有些吃惊撇开脸,却正好对上偷看的红玉,一惊之下,那热腾腾的点心已经被半强硬地塞到了九卿的嘴里。
“唔——”
“怎么?朱姑娘亲自带回来的点心不合胃口?”元绣又夹起一块,九卿有些慌张地睁大眼睛,却见元绣微微一笑,以袖掩唇,送入自己口中,“朱姑娘似乎有些失望,不如绣再——”
“不、不必了元小姐,朱蛾自己来便可。”
九卿赶忙拿起另一双筷子,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满脑子乱糟糟的念头,再是香酥可口都没了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