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璞:“过了今日,你便可自由出入窥极殿和帝宫,这帝宫里,有这样待遇的人可不多。”
沉默反问:“此话当真?”
闻璞冷嗤:“千机殿殿主御前帮你求恩,自是当真,新任国师大人。”
沉默:“国师大人?”
闻璞转身背对沉默:“帝君于今早昭告天下,特命已故国师关门弟子沉默为新任战天国国师,重开窥极殿,祈福天下,而册封礼,就定在七日之后。”
沉默恍惚,“我并非国师的弟子。”
闻璞并不多话,只冷眼看他片刻,随即转身便走。
但沉默已经明白,这帝宫里,没人在乎他到底是不是什么前国师的关门弟子,帝君说他是,他就是。
而那所谓的千机殿殿主又是谁,沉默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战天国朝堂结构不同于其他国家,其设三殿四堂十二阁,三殿为博、斗、千机,博掌文,斗掌武,千机诡异莫测,掌天下千机万变,似乎什么都不管,却又好像什么都管,其不同于另外两殿,直属于当今帝君。
除千机殿外,另二殿下设四堂,四堂又分十二阁,十二阁旗下分管战天国各省、市、县、地方的官吏。
千机殿殿主御前求恩……如此,帝君战和凛暮当真是两个人。
千机殿殿主一开口,禁食不用了,禁足也取消了,更是有宫女侍卫鱼贯而入,掌灯打扫,并为沉默布下了丰盛菜肴。
甚至有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小侍童跟随在沉默身后寸步不离,美其名曰贴身小厮。
沉默看着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小侍童,皱了皱眉。
这小侍童一张小圆脸十分可爱,却没有什么表情,整个人冷冰冰的,一点也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可爱,倒是与他十一二岁时的性情很像。
应该说,不只是这个小侍童,就是沉默在帝宫见到的任何人都是这样,冷脸垂眸,一个个一点烟火气也没有。
以前沉默并不觉得面无表情有什么不好,他就是这样的人,可他没想到有一天会待在这样一个所有人都面无表情、无甚言语的环境中,心下当真是有点诡异之感。
沉默停下,问道:“你叫什么?”
见沉默停下不走了,小侍童也立刻停了下来,时刻保持在沉默身后三步的距离,毕恭毕敬的模样。
“回国师大人,小的赵宝。”
沉默皱了皱眉,对“国师”的称呼十分不适。
他想叫赵宝不要这样叫他,但看这赵宝一直躬身垂头谨小慎微的模样,便只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如今有了自由,沉默便立刻想要出宫去。
刚迈出窥极殿的殿门,准备顺着台阶而下,就见前方几名宫人疾步而来,行至沉默面前气喘吁吁,不待喘匀了气,便道:“启禀国师大人,帝君有请。”
沉默:“何事?”
为首宫人拱手弯腰,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眼前的小国师,语气恭敬:“正罡阁景大人遇刺而亡,帝君召国师大人前去。”
沉默凝眉,有人遇刺叫国师前去是何意?
沉默抬腿,“前头带路。”说着当先走了几步,回头,却见那为首宫人仍旧弯腰拱手站在原地。
见沉默看他,他才终于微微抬头,又弯了弯腰,言语遮掩:“国师大人,君上还有一语,要小人传达,小人只怕国师怪罪,便有些踌躇。”
沉默暗道这帝宫里面各个说话都是遮遮掩掩,便只点头示意他说。
那宫人得令,腰弯的更深了,说道:“帝君还说,帝宫不养废物,望新任国师能够有点用处。”
沉默皱眉,逼他成为国师的是这当今帝君,如今似乎对他万般嫌弃的也是这帝君。
君心难测,他似乎有了些了解。
宫人话落,见沉默无甚反应,便疾步往前,道:“国师大人,请往这边走。”
说着便带着沉默离开。
窥极殿九十九级台阶,阶阶由白玉所砌,阶阶雕刻一个五行八卦图,沉默粗粗看去,那每一卦似乎都不同。
走过这九十九级台阶,便像是走过世间万象,万象均在脚下,颇有些睥睨天下之感,想来这九十九级台阶或许意在如此。
可以见得,这国师之位,在战天历代朝堂里,是如何重要的位置。
一路上,沉默问清了何为正罡阁。
正罡,便是战天国的太医院,阁中皆为医者,而正罡阁有两位副阁主,如今出事的一位,名为景伯中,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者,其年岁资历就是比正罡阁的阁主还要久远,是经历了朝堂变换后,留下来为数不多的老者之一。
第8章
宫人领着沉默一路来到了正罡阁,“君上说,国师大人未到,不可动景大人的尸首。”
沉默:“……”
到了正罡阁,外围一层黑衣侍卫,里面一群太医远远的聚在一边,表情各异,帝君并不在此,而蹲在尸首边的人是宿源欢。
宿源欢乃执法堂堂主,出现在此处并不令人意外。
那人一直在观察尸体,时不时打个哈欠,在看到沉默时立刻兴奋的走了过来,“啧!小瞎子!你来的真慢!”
沉默看向他,微一点头算是招呼,便要去看尸体。
景伯中作为正罡阁的副阁主,自然独享一间药房,药房不大但堆满各种药材,室内弥漫着药香,角落各有几个扎的十分逼真的草人,上面扎满银针。
而景伯中的尸体趴伏在桌案上,双手垂坠在身体两侧,额头磕在桌沿,像个累极沉睡的人。
宿源欢饶有兴味的绕着沉默转了两圈,问道:“帝君让你来有何意?算卦吗?对着个死人?”
话语里不伐打趣之意,不像来办案的,更像个看热闹的。
沉默蹲在尸体一旁,仔细观察,这药房不大,周遭连打斗痕迹也无,景伯中尸首表面没有任何伤痕,围在四周的医师虽神色各异,但初步看来并未有人神色有异。
卜卦问事,皆是活人求卦,活人才会有所思有所求,而死人又能如何?
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帝君让他来此,到底所谓何意?
总不会是,当真要为死人算卦?
沉默盯着景伯中的尸首半响,缓缓伸出手,拉起了景伯中的右手,这手粗糙褶皱,此时已经冰冷僵硬,放在手心的触感并不多好。
既然死人不能言语,真要卜算,也只能摸掌问卦了。
至于成与不成,试试便知。
宿源欢十分好奇的凑了过来,看着他对着景伯中的手掌细细摸索,咧嘴一笑:“你摸的倒是有几分情真意切的味道。”
沉默松手,隔着黑布瞪了宿源欢一眼,不过宿源欢压根看不到。
宿源欢:“怎样,有何结果?”
沉默摇头。
宿源欢:“可有卜算出凶手是谁?”
沉默依旧摇头,“不知。”
宿源欢:“那可知凶手方位?”
沉默还是摇头。
宿源欢扬眉,那神情大有要你何用之意,想了想还是换了种委婉的说法:“那你到底卜得什么卦?”
沉默起身,绕着景伯中的尸体转圈,探手在他的身体各处摸索,半响不答反问道:“他因何而死?”
宿源欢一点景伯中背心,“你看。”
沉默凑近,看着宿源欢从景伯中背心慢慢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
沉默:“就一根针?”
宿源欢:“就一根针。”
两人对视一眼,宿源欢回头,冲着那群太医喊道:“请来位医术较好的医师。”
人群骚动,随后走出一名年轻医者。
那人缓步来到二人身旁微拘一礼,垂眸站定,五官不算出众,却也顺眼,面上悲伤不显,双眸却似藏深潭古井,里面皆是对逝者的悲伤。
悲伤而内敛,是个稳重大体的人。
“小医乃景大人之徒,曹鹤鸣。”
宿源欢一点头,指着景伯中的尸体道:“你去看看他背心的伤口。”
待曹鹤鸣观察一二,宿源欢又问:“可是一针毙命?”
曹鹤鸣:“这一针正入胸口大穴,当是一针毙命。”
宿源欢:“普通人可能准确的扎入这背心大穴?”
曹鹤鸣摇头,“应当不能,但凡有一丝偏差,也不会致命。”
宿源欢点头:“那便是了,行凶者应是对医术擅长或是精通之人。”
此话一落,正罡阁三两为伍的医者相互而望,面有异色,对医术精通之人,这正罡阁上上下下不皆是这种人吗?
这不就说明在场众人皆有嫌疑?
“并且……”宿源欢拉长嗓音,“这室内并无打斗挣扎痕迹,景伯中也衣衫整齐洁净,行凶者不是高手就是景伯中的熟识之人。”
宿源欢转头又去问曹鹤鸣:“景医师脾性如何?可有什么仇人?或者说,他最近可有得罪什么人?”
曹鹤鸣思索片刻,摇头:“师傅虽性子刻板了些,却并无什么仇人,平时待人也算宽厚。”
宿源欢点头,待人还算宽厚,便是此人行事尚可,不会过火。
随即他看向沉默道:“跟我去趟景府?”
说着便带沉默离开,而景伯中的尸体自有执法堂的其他人留下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