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阶而上,窥极殿一层轻纱飘摇,十分寂静,四周并无宫人守候,透过缥缈的轻纱,只窥见里面一玄袍身影伫立其中,脊背挺直,却手扶一雕龙金纹手杖。
沉默抬手撩开轻纱,向殿内仔细看去。
那人静静伫立在窥极殿一层曲水流觞环绕着的寒潭边,面具下的双眸注视着那窥不见底的寒潭,久久不动。
“帝君。”沉默忍不住开口,眼前之人正是战天国至高无上的帝君,战。
那人对沉默的呼唤充耳不闻,只静静的看着眼前寒潭,一动不动,眸光里映着一池寂静的潭水,渐渐竟如同那潭水一般,让人觉得幽深而不见底。
沉默皱眉,上前一步,想略过此人去向二楼。
帝君战虽断了一条腿,拄着手杖站立的姿势却比任何人都要来的笔挺,只单单站在那里,便像有森寒之意围绕四周,整个人都给人一种高不可攀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在沉默即将行至寒潭边时,男人终于开口了。
“滚。”
只冷冰冰一字,却叫沉默双腿钉在原处,他有种被寒意刺伤的错觉,总觉得他若真的再上前一步,便会命丧当场。
另一边突然传来小小的召唤,沉默侧头看去,只见那名唤赵宝的小侍童正躲在角落呼唤他。
沉默一顿,便转身走向了赵宝,一靠近便被赵宝拉着绕了个弯,从另一侧沉默并不知道的暗梯上来二层。
而那伫立在谭边的男人仍旧一动不动,似乎对这边毫无所觉。
“你……”
沉默刚一开口,就被赵宝制止,他“嘘”了一声,一直带着沉默来到二楼卧房,才悄悄呼出一口气,随即变脸般恢复了一张冷冰冰的小脸,转过头来严肃的盯着沉默。
赵宝:“国师大人,你今日还是不要打扰君上为好,要是不小心触了霉头可就不好了。“
沉默问道:“今日有何特殊?”
赵宝:“今日是三月二十九。”
沉默:“三月二十九?有何特别?”
赵宝此时四处看了看,明明已经关好门窗,他却十分谨慎的轻声说道:“每年的三月二十九,君上都会独自在窥极殿一楼呆上一晚,就站在那寒潭边上,以前有马虎的不小心惊扰到了君上,当场便被君上一掌拍出好远,五脏六腑都碎了,愣是没活过半个时辰。”
沉默皱了皱眉:“为何是三月二十九?”
赵宝低头,诚惶诚恐的模样,“这小的就不知了,君上的事,我们做下人的不敢妄议。”
随即,赵宝便退了出去。
沉默想了想,推门出去上了三楼。
有了灯火的点缀,夜晚的窥极殿三楼恍如仙境般朦朦胧胧,沉默不自觉的看了眼亭中空空荡荡的石桌,随即收回视线,寻了处灯光昏暗些的假山旁,靠坐在那里,抬头看着天上星空。
晴空如洗,就是夜晚也干净澄澈,北斗七星相互交错各在其位,霎是显眼夺目。
探了探脑中算卦系统,“水火未济,解卦未完。”一行红字高高浮在上面。
死人卦似乎可行,如若此次解卦顺利,沉默便又多了一门技艺。
而这未济卦……
沉默闭眼,沉浸在算卦系统浩瀚的卜算知识中,仔细思索。
未济,君子以慎辨物居方,则为明辨事物,做好选择。
卜卦问事,不过几字到十几字的卦辞,却字字深藏玄机。
未济卦重在转折,若吉,便是曳其轮,贞吉。守正道吉祥,能够居中而行正道。
若凶,便是征凶,利涉大川。即小狐狸最终身死河中,大凶之兆。
水火未济,坎为水,离为火。火在水上,难以济物,为未济。
既是未济,便是事未成,景伯中到底是做了什么事丧命,并且此事并未成功?
此卦变化多端,重在抉择,景伯中又是因何问题作何抉择最终招来了杀身之祸?
这一晚,沉默又不小心睡在了外面,只是这一晚沉默并没有如前日一般幸运,第二日醒来,便开始接二连三的打喷嚏,头脑昏沉,四肢无力,应是感染了风寒。
他醒的早,下了一楼,寒潭边早已不见帝君身影,也不知他何时离开。
沉默干脆跑出了帝宫,跑去买了几个热乎乎的包子后便直奔执法堂而去。
宿源欢本人就住在执法堂,沉默拿着包子穿过执法堂外室大堂,并无人阻拦。
他如入无人之境,直奔内里而去,想来是宿源欢交代过,亦或是执法堂的人识得这新上任的小国师,便没有人阻拦沉默。
沉默一路找到了宿源欢的卧房,敲了敲门,没人应,他稍作思索,打算离开,刚转身,身后门声轻响,似是被风吹开了一条缝隙,沉默看了看,便轻轻推门进去。
宿源欢的卧室十分简朴,除了必备的物品再无其他。
而宿源欢本人正盖着被子仰面躺在床上睡的正熟,对沉默的到来毫无所觉。
沉默走过去推了推宿源欢,见他没反应,只道此人睡眠颇深,便自顾自的坐在桌边拿出包子慢吞吞的啃了起来,直到两个大包子啃完,又喝完了一壶凉茶,宿源欢也没有一丁点要清醒的迹象。
沉默坐在那里等了又等,感染了风寒的大脑昏昏沉沉,致使他也不小心趴在桌上小睡了片刻。
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放在桌上给宿源欢带的包子早已冰凉,沉默起身,皱着眉来到床边,使劲推了推宿源欢,他还是没反应。
“宿源欢?”
沉默叫了几声,宿源欢依旧没反应。
细看之下发现盖在宿源欢身上的被子没有一丝起伏。
沉默心下一惊,立刻伸手去探宿源欢的鼻息。
没有一丝呼吸,这是死了?
他猛地伸手掀开宿源欢的被子,探手摸了上去,身体冰凉,没有心跳,也没有脉搏,但四肢柔软并未僵硬,扔下手中的被子,沉默立刻转身想去叫人,刚迈出一步,手臂便被人抓住了。
接连几番惊吓,沉默心头有些惶惶,他回头,就见宿源欢抓着他的手臂,懒洋洋的靠着床边揉眼睛,连声抱怨:“没天理啊,觉都不让人好好睡了,小瞎子,你这来来回回折腾什么呢?”
沉默死死盯着宿源欢,嘴唇紧抿一语不发。此时眼前的人双眼迷蒙,嘴里嘟囔不停,怎么也无法和刚刚躺在床上没有呼吸的人联系在一起。
“小瞎子,你别这么瞪着我啊,隔着黑布我都感觉到了你那死盯着我不放的眼神,一大早这么吓人做什么?”宿源欢说着放开沉默的手臂,坐在床边伸懒腰。
沉默看着眼前行动自如、胸膛起伏平稳,脸庞慢慢染上红晕的宿源欢,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
宿源欢像是终于缓过神来,看到了桌子上的包子,也不洗漱,直接拿起来便咬了两口说道:“你很上道啊,知道给我带吃的了?啧,这包子怎么凉的?”
沉默终于镇定下来,看了眼窗外的艳阳高照,问道:“放了一上午当然凉。”
宿源欢三两口解决了冰凉的包子,冲着沉默滑稽的挤了挤眼睛,说道:“你不会看着我的睡颜看了一上午?你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吧?”
沉默:“……”
在沉默的无限沉默中,宿源欢大笑起来,“行了,不逗你了,想也知道你找我干什么,去前面等着吧,我收拾收拾就过去,没想到你这个新上任的小国师,还挺积极啊!”
沉默依言走了出去,随后看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皱眉,宿源欢身上疑点重重,但他本人似乎对此避而不谈,而撞破此事的沉默只希望不要凭白惹上祸端,誓要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而屋内的宿源欢却沉下脸来,在沉默走后,脸上的红润慢慢又褪了下去,只余死人般的冰凉苍白。
他喃喃自语:“大意了,沉默么……”
沉默一路走到前厅,又出了大堂,站在执法堂门口,看着往来路人。
没有心跳脉搏却活蹦乱跳的是什么?活死人?
沉默甩了甩头,因为感染了风寒而昏沉的脑袋更加沉重,便不再细想。
沉默来到这异世之后的目的很简单,活下去。
就像他说过的,他,贪生怕死,他不想死。
想到此处,沉默抬手压在自己的心脏上,按了按,一想到死亡,这里便会酸涩起来,似是不甘。
片刻后,宿源欢换好一身黑衣出来,抬手递给他一样东西。
“喏,是你的吧?掉在我房里了。”
沉默回头,看到他手上的东西,瞳孔一缩,立刻拿了回来,这是帝君巡城那日,那个烂脸断腿说不出话的男人临死前扔过来的雕花玉佩。
宿源欢垂头看了看他,突然道:“这不是战天国的东西吧?”
“这玉透光极好,浅黄嫩绿,隐有蛇纹,应当是蓝田玉,上面雕的也不是战天国内应有的花,而是木棉,木棉出自昆国,乃是昆国特有,而昆国又盛产蓝田玉。这玉质地乃上上之等,非普通富商百姓能有,定是昆国达官贵人之物,据传昆国皇室最爱木棉,这玉,该不会来自昆国某位皇室之手吧?又或者,你是昆国皇室之人?国师大人,你很不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