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钧抡着拳头往刘熙脸上招呼去,下一秒也被回敬一拳,口腔里瞬间布满血腥味,他吐了口混着血丝的口水,凶神恶煞又要冲上去。
“哎哎,让个地儿。”
有人拍着他的肩膀,声音懒散。
操!谁啊这么不长眼!
杨钧火气一上来头也不回把人一推,贺洗尘毫无防备地直接撞上桌沿。
“杨钧你瞎啊!”曲令芳忍不住出声怒吼。
“看着点!”其余人也责骂道,“伤到李公子怎么办?”
杨钧这才知道自己推的人是贺洗尘,连忙往他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却被刘熙一击狠狠揍上肚子,登时痛得脸色扭曲地弯下腰。
贺洗尘扶着桌沿呲了下牙,心想下山后还是有些怠惰了,接着横眉怒目地撸起袖子跑回战场,撕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后,把一脸茫然的杨钧推到旁边。
“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你?”刘熙却没有半点危机意识,笑得风流倜傥,却见贺洗尘已经摆好一个漂亮的起手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了过来。
攻势绵密如纷扬雪花,锐利得像刀刃袭来。
即使如此,也是很好看的。
刘熙不着调地走神,左肩一阵剧痛拉回他的心绪,只能连忙招架,又怜香惜玉地不敢下重手。
“你最好出尽全力。”贺洗尘笑了笑,好心地提醒道。
“我从来不对心上人动粗。”
“那你随意。”贺洗尘呵呵,不再留手,右腿屈起直取对方下盘。刘熙一退再退,最后被逼到栏杆旁,脸上的挂彩隐隐作痛。
“我不能白挨揍啊,你至少要告诉我名字吧!”身处绝境他竟然还死性不改,这种大无畏精神让贺洗尘不禁产生甘拜下风的敬佩感。
“在下李不易。”他爽快地报上家门,同时一个擒拿手将人拿下。刘熙反手推过去,打磨光滑的地板积着一滩茶水,滑不溜秋,他脚下借不到力,踉跄着站不稳,忽然直挺挺往后倒去,倒栽葱往下坠落。
不可一世的世子爷眼中满是惊惶不安,那身张扬的紫衣在贺洗尘面前飞梭而去,紫衣上琳琅的蔓草纹好像伸出坚韧的枝叶,团团绕绕缠上他的手。
“靠!快来帮忙啊!”千钧一发之际他往前一扑抓住刘熙的脚脖子,膝盖抵住栏杆,发出闷响,他咬牙吼道,额角憋出了青筋。
“快快快!”众人也被这横生变故吓到,七手八脚终于把挂在半空的刘熙拉上来,一片狼藉中齐齐松了口大气。打架可以说是少年血气方刚,但坠楼可不是用一句“小孩子玩闹”就可以盖过去的小事。
刘熙狼狈地靠在栏杆上喘着粗气,玉冠发髻松散,嘴上还是骚话不断:“不易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咱们择个良辰吉日便把婚成了吧!”
贺洗尘闻言只是一笑,对怒目圆睁的国子监生们使了个眼神:“此时不上更待何时,揍他!”
刘熙瞪大眼睛,咦咦咦,不是已经停战了吗?
“停你个死人头!”回答他的是杨钧砂锅大的拳头,众人又闹哄哄地挤成一团,你一拳我一拳,怒骂声和刘熙的痛呼声响彻楼宇。
贺洗尘坐在旁边笑得畅快,忽而对坐在他对面却意外没有加入群殴的徐衍得意地眨了下眼睛,小屁孩却撇过头“切”了一声。
啧,真不可爱。
*
把刘熙揍成和徐衍一样的猪头之后,国子监少年们总算出了口恶气,仿佛脸上身上的伤都不痛了,一口气能吃五碗饭。不知在谁的提议下,众人稍微正了正衣冠,便徒步走回国子监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上课。
“你……你没事吧?”徐衍瞥了眼贺洗尘奇怪的走姿,别扭地问道。
“还活着。”被众人团团围住的贺洗尘没个正形地咧嘴笑道,膝盖刚磕上栏杆时还不觉得痛,现在闲下来反而痛得一抽一抽的。
“李公子要不要靠在我身上?”曲令芳看起来腼腆害羞,却意外地主动。
贺洗尘看其他人也一副意动的模样,立刻摆摆手拒绝道:“不必了,回到国子监我会跟教谕请假,回家处理一下。”
众人的精神顿时萎靡下来,好像把刘熙揍一顿也没那么可值得高兴。
“哦对了,大家都是同窗,就不要叫什么‘李公子’了,听着怪生疏的,叫我不易吧。”贺洗尘说道。
车水马龙的街市上各人自忙着自己的活计,吆喝的吆喝,做买卖的做买卖,无所事事的小孩跑跑跳跳,忽然都被路中央一伙青衣学子爆发出来的欢呼吓了一跳。
第27章 且行乐 ㈣
仗剑轩一战让世子爷刘熙和相府公子杨钧的名头更响了, 出了大力气的贺洗尘反而声名不显,让他郁闷了好一阵。不过经此一役他在国子监却混得风生水起, 三天两头就有人请客看戏听小曲。
“是去乱陵香吗?”贺洗尘问道。
曲令芳咻地脸红,急急忙忙摆手否认:“不是不是!其实我们很少去那种地方的……”
“嗯?我怎么记得我第一天来的时候不就去的乱陵香乐游阁?”贺洗尘转过身拍了下杨钧的桌子, “是吧?我们不是去的那里吗?”
杨钧也慢慢红了脸, 班上其他人欲盖弥彰地咳着嗽,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贺洗尘。
他们不过是群乳臭未干的臭小鬼,家里管得严,也就私底下乔装打扮去过几次。贺洗尘来的那天由杨钧带头都想给他个下马威, 于是心怀鬼胎把地儿定在乱陵香。别看他们都一副老道熟练的模样, 其实心里也忐忑得紧。
也是没经验, 连校服都没换大喇喇地就进去了, 搞得所有人都知道国子监聚众狎妓, 家中长辈还没来得及得知消息, 结果第二天又搞了个大新闻——好家伙, 竟然还和世子爷杠上了。不用想, 月银减半、禁足半年妥妥的,除了国子监哪儿也别想去浪。
贺洗尘却没受到任何惩罚, 应该说, 待遇更好了。
“儿子你想打谁就打谁,打不过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老子!”李惊风摸着贺洗尘的脑袋如是说道。
Ok明白了。
贺洗尘估摸着就是杀人放火, 依李惊风对他的纵容程度也肯定会帮他把事情搞定。不过说起来, 当个纨绔还真不容易, 至少对贺洗尘来说是如此。想他已经打了世子,砸了茶楼,怎么外边就没有一点声响呢。
今天的贺洗尘也在苦恼如何“扬名立万”。
***
八月初一,相思节。
贺洗尘一大清早就见满大街都摆满了鲜花,万紫千红,家家户户敞开大门,小郎君们梳妆打扮,搽脂抹粉,浑身洋溢着热烈的喜悦。
“还有相思节这种玩意儿?”贺洗尘躺在骡车上,脸上盖着斗笠遮阳,来来往往的人也想不到将军府的小公子就在这么简陋的车架上。
林沉舟悠悠地驾着春香穿过闹市,答道:“相思节是长安里特有的节目,公子可能未曾耳闻,二十几年前云起书院刚刚声名鹊起时,便有无数士人不服其地位,群起挑战。云起不堪其扰,便设了「琴棋书画」四关,只有闯过这四关的人才能进山一较高下。”
“好计策!”贺洗尘不禁赞了一声。
挑战是弱者对强者的行径。这么一通设阵,不但拔高了云起的身价,也无形中让挑战者处在弱势地位,到时无论输赢,也不过是增添云起的名声而已。
林沉舟点头继续说道:“后来云起书院把八月初一定为固定日期,就连云起的书生也会参加这起盛事,不过作画太费心力,十几年前便不再有「画」之一阵了。每年能够登顶的只有寥寥几人人,也只有那几个人能拿到云起的独山玉。”
“独山玉可是好东西。”贺洗尘说道,不过他若是想要,李惊风能给他挖来一屋子,“所以呢,和相思节又有什么关系?”
“能拿到独山玉的人都是青年才俊,自然最得小郎君们的喜欢,这么多年只出了那么几个「独山玉君子」,你说小郎君们稀罕不稀罕?”
“稀罕稀罕。”贺洗尘敷衍地应了他几句。
“这「独山玉君子」引得无数小郎君竞相思,后来便被传为「相思节」了。”
贺洗尘惊叹几声,最后下了结论:“果然引领时代潮流的还是读书人。”
*
今日国子监只上了半天骑射课,杨钧他们却没有呼朋引伴地要去哪里斗鸡走狗,反而窝在座位上看杂书,连最坐不住的学生也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睡觉,没提半句玩乐。
贺洗尘收拾完课本,回头便见一堂的学生死气沉沉,忍不住问杨钧:“你们怎么了?”
杨钧正盯着他的背影发呆,被他这么一问还心虚地以为被他发现了,结巴几句才答道:“没什么。”
“唉,今天不是相思节吗?我们才不想出去被人嘲呢!”隔着一个座位的曲令芳已经叭叭地抱怨道。
屋子里响起一声整齐绵长的叹气声。
贺洗尘无语了半晌,指着角落里一直痴痴望着他的刘熙问道:“那你呢,你怎么在这里?”
刘熙的手肘杵在桌子上,拖着自己的下颌,眼睛亮晶晶的,迷迷糊糊地笑着:“我来看你呀~”话尾还带着个小波浪,语气极尽柔情,让人不禁一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