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波道:“邓兄家境殷实,怎么可能为了五两银子说谎?”
“到底是谁说谎,到底是谁偷盗,我们说了不算。”吴轩果断道:“报官吧!”
其余人听了这话,纷纷小声议论起来,觉得吴轩的做法有些过分。大家都有秀才功名,都是体面人,为了这点事就要进衙门?
“凡偷盗者,应夺去秀才功名,终生禁考!”吴轩掷地有声道,他扫视一圈众人,“众位同窗以为如何?”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终生禁考,这惩罚太严重了。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我们去衙门吧!”吴轩直接把众人的沉默当成了默认,回过头招招手,示意柳思源三人跟他走。
“且慢!”邓令哲急急忙忙地冲了出来,“不过一点银子,何至于此!”
阎波一时被吴轩的气势震住了。等回过神来,为了不输阵仗,也大声道:“去衙门就去衙门,反正偷盗的不是我们!”
邓令哲拉住他的袖子,劝道:“阎兄,不过是五两银子,不至于。”
“为什么不至于?五两银子是我整个月的花用了。没了这钱,我连书都买不起。”阎波气性上来,也非要去衙门了。
邓令哲急道:“我下个月补给你五两银子好不好?”
阎波诧异地回头看他,“邓兄,你怎么了?你不是亲眼看到柳思源进了咱们宿舍偷东西吗?你护着他干嘛?”
邓令哲嗫嗫喏喏道:“我就是觉得,柳兄也不容易,为了这么点银子闹大不值得。”
吴轩轻轻“呵”了一声,对着邓令哲道:“是非自有公断!咱们去衙门见真章!”
邓令哲一下子急了,“吴文轩,你不要逼人太甚!”
——
吴轩勾起唇角,对围观的众人道:“大家看明白了吗?”
能考上秀才的,自然都不是傻子。刚开始被惯性思维影响,没有注意到不对劲的地方。但邓令哲的表现实在太反常了,不由得他们不多想。
吴轩道:“我们这种贫寒学子,其实是不会偷盗的。原因有二:第一,出身贫寒的我们,把钱看得很重,五两银子可能影响的是一条人命,我们知道后果的严重性。”
“第二,我们已经习惯了清贫,习惯了月初安排好整个月的花费。我们不需要额外的五两银子或者十两银子,这么多钱我们根本不知道怎么花。”
吴轩看着邓令哲,“而什么人会突然缺钱呢?什么人会随手拿走别人的五两银子还十分坦然呢?”
“他平时的消费很高,五两银子对于他来说不值一提,随手可以拿来花用。他以为拿走这些钱不是什么大事,他以为别人也不会太过在意,他以为随意说两句谎话就能糊弄过去。”
吴轩每说一句,邓令哲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吴轩盯着邓令哲的眼睛,“你知不知道,你随口一句谎言,给柳思源扣上了多大的罪名?如果事情查不清楚,他将一辈子背着偷盗的恶名。”
邓令哲还在强自辩解,“我,我看到他进了宿舍。”
“好!既然你坚持——”吴轩拽着他的胳膊,“走,我们去衙门,让县令大人裁决。”
“不,不行,我不去。”邓令哲挣扎着往后缩。
要是去了衙门,肯定能查出他去赌场赌钱的事情。万一被爹娘知道了,会打死他的。他只欠下了二十两银子,根本不多。从兄长房里偷偷拿了十两,又从同屋的阎波柜子里拿了五两,加上他自己的五两月银,就够了。
平时他经常请阎波吃饭,拿五两银子根本不过分。再说了,下个月他会送阎波等价的礼物,把这五两银子还回去的。
他不是偷盗,他只是想凑够二十两银子而已,他一分多余的钱都没拿。
只是区区二十两银子,为什么闹到了这步田地呢?
今天早上,他无意间看到柳思源偷偷摩挲一块砚台,而这块砚台又和翟乐的很像,所以才想到了把事情嫁祸给柳思源的方法。
柳思源为什么不肯替他认下?
只要柳思源认下了,事情不就解决了吗?他以后会补偿柳思源的。
第62章
“你不想去衙门, 就把话说清楚。”吴轩厉声道。
邓令哲挣扎着不肯说。周围这么多同窗,说出来他的脸往哪儿搁。
吴轩把他的胳膊反折过去, “不用说别的。你只要承认, 没有看到柳思源去你们宿舍,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和柳思源没有关系。”
“痛痛痛!”邓令哲大喊出声。
吴轩松手放开他,“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你自己选, 要么道歉,要么去衙门。”
邓令哲揉着手臂, 用余光观察了一圈周围看热闹的众人,又看了看挡在身前“目露凶光”的吴轩。如果今天不认错, 吴轩肯定会押着他去衙门, 上了公堂,一切都会被查出来。
他的名声就完了。
现在只能暂时委曲求全,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他小声道:“我看错了。”
吴轩一把将柳思源拽过来, 对邓令哲道:“当着他的面, 大声道歉并解释清楚。”
邓令哲捏了捏拳头,满脸屈辱地飞速喊道:“柳兄, 实在抱歉,我看错了,你没有去我们宿舍, 也没有拿我们的钱。”
柳思源听完,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吴轩道:“好, 既然你承认冤枉了柳思源,也道歉了,那事情就和我们无关了。”
吴轩示意吴文韬三人一起往外走,“下午还有一堂杂论讲学,我们先行一步了。至于——”他看了看翟乐和阎波,“至于你们丢的东西,冤有头债有主,找该要的人去要吧!”
下午的讲学,邓令哲翟乐和阎波都没有来听。
这堂课结束后,吴轩招呼同宿的三人一起去廖记吃饭,“大好的日子,不要被一些不相干的人影响了心情。”
——
四人直奔廖记总店,因为到得早,大厅里还有好几桌空位。
柳思源主动选了靠中间的位置。几人点了一桌子菜肴,又要了两坛秋枫红。
柳思源倒了一大碗红色的酒液,站起身道:“文轩兄,敬你!感谢你帮我解围!”
吴轩和他碰了碰。
柳思源豪迈地仰头,想一口气灌下整碗酒液,但只喝了两口就被呛得咳嗽起来。脸颊迅速染上一层绯红,不知是被酒气熏的,还是被呛的。
坐在旁边的吴文韬赶紧给他拍背,“你不会喝酒,就慢着点喝。”
柳思源坐回椅子上,“幸亏有你们在,不然我都不敢想象现在会是何等光景。”
吴文韬道:“阎波污蔑你的事情完全是无中生有,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柳思源摇了摇头,脸颊红色更甚,眼睛也蒙上了一层薄雾,“我本以为,她也心悦于我。我回家和母亲说了,我要娶她。母亲不同意,我抗争了好些天,甚至不惜绝食。母亲终于松口了。”
其余三人没想到他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都听的一脸问号。
柳思源自顾自继续道:“母亲同意了,我很开心。我跑去找她,想和她分享这个喜讯,可是,却看到——”
姜秋实和另一个陌生且貌美的男子对面而立,把手里的荷包递过去,道:“中了状元记得来娶我。”
晴天霹雳不过如此。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他只知道,他心中那束明艳的光,消失了。
见柳思源停顿半晌没有再说,吴文韬好奇道:“你看到什么了?”
吴轩照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柳思源都被打击成这副样子了,想也知道是看到了不好的事情。吴文韬这么直白地问出来,岂不是在揭人伤疤。
柳思源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仰头灌下。这次熟练多了,没有被呛到。
——
隔壁桌新来了一桌客人,当先一人道:“今天请诸位喝廖记新出的美酒——秋露白。”
“好!”其余人纷纷抚掌庆贺。
待几人坐下,有一人问道:“为什么廖记的酒,都用‘秋’字开头?”
“这你就不懂了。”另一人朝他挤了挤眼睛,笑容猥琐,“当然是为了美人,怡翠楼的姜秋实姜姑娘你知道吧!廖老板喜欢她,追求了好几年。”
“原来如此。”那人恍然大悟道。
——
“咳咳咳——”柳思源一口酒卡在嗓子里,咳得惊天动地。
吴轩用力在他背上拍了两巴掌,才帮他顺过了这口气。
吴文韬神色怪异地看了看隔壁桌,又看了看满脸通红的柳思源,劝道:“思源,天涯何处无芳草,书中自有颜如玉。等咱们明年考中了举人,什么样的美人娶不到!”
说完还转头寻求认同,“大堂哥,修竹,你们两个说是不是?”
吴轩瞅他一眼,心道:说起别人来一套一套的,轮到自己身上还不是一团乱麻。明明前两天刚跟他诉过苦,说放不下罗姑娘,还想尽力争取罗山长的同意。
而且,他和豆豆自小两情相悦,现在成亲一年多,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对于失恋单身汉的苦闷,他实在无法感同身受。
只能敷衍道:“对对,定能抱得美人归。”
杨修竹悄悄用余光扫过吴轩高大的身影,自言自语道:“考中了举人,就能和自己喜欢的人成亲吗?”